第二十五章(第5/8頁)

鄭廷貴呆若木雞,他這陣子打不起精神,就是被三次運出去的珍藏鬧得,天地良心,真的奉獻給皇上,他都得樂昏了頭。可是細琢磨起來,他心總在翻騰,幾次想找酒井問個清楚,討個實底,但一見到酒井,旗人的臉面和朋友的情面,拘得他開不了口,倒不是他早已懷疑上酒井,現在聽女兒這麽一說,他明白了,不是他多疑,而是他不敢懷疑,怕所懷疑的成為事實……

鄭心清見父親神情有些異常,忙附下身:“阿瑪,你老沒什麽事兒吧?”

鄭廷貴囈語著:“不……不會是真的,不會的,不會的……”

鄭心清搖晃著父親的肩膀,關心地問:“阿瑪,你……你說什麽呢,什麽不是真的呀?”

鄭廷貴聽到女兒喚聲,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心裏還是惶惑地:“閨女,你……你沒問問次郎,他……他爸爸那幅畫是從哪兒弄到的?”

鄭心清:“我沒問,問這個幹什麽啊?”

鄭廷貴就是個怕,心想,但願是巧合,但願次郎看到不是他獻給皇上那幅珍品。八大山人的畫,民間也多有流傳,酒井購得,這也是正常的。只是女兒說不清次郎看到那幅畫的具體名稱,這讓他心裏著急,也免不了生疑。

鄭心清驀地想到,在她剛回來不久,嫂子曾對說起父親把暗室裏的東西裝箱,運出去,交給酒井……她當時無心理會,現在想來,莫不是這裏面有什麽內幕?

“你……你酒井家,還看到別的古玩了嗎?比如,瓷瓶、如意之類的。”鄭廷貴也去過酒井的新居,局限在客廳內,女兒與酒井一家相處甚好,尤其與那個加藤子媽媽,到了哪兒,如在自己家一樣兒。

“沒有,沒看到有什麽古玩。”鄭心清說到這兒,回想著:“我在日本酒井叔叔家,到看過幾件古董,加藤媽媽說是酒井叔叔從中國帶回去的。”

鄭廷貴聽女兒這麽說,他緊張的心稍松下來,酒井在日本的古玩,與他無關。

鄭心清:“阿瑪,你是不是懷疑你送給皇上的東西,會落在酒井叔叔的手裏吧?”

“我……我也瞎尋思,不會的,不會的,我想酒井不會是那樣的人。”鄭廷貴到不是畏懼酒井的權勢,他就是怕猜疑成為事實,那他可真連死的心都有了。

鄭心清思忖著:“我……我以後到酒井叔叔家,我留意一下。”

鄭廷貴連忙擺手,強打著精神說:“不,不用,咱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和酒井是多年的朋友,我相信他。”

鄭心清攙著父親走出暗室,又幫父親把暗室鎖好,來到外屋,她給父親新沏上茶。從日本回來半年多了,她似乎才把心態調整過來,四年分別,她對父親及家人,都有些生疏了,言談話語,舉手投足,烙上很多日本的痕跡,她不知曉,更不以為然。現在好多了,在父親及家人面前,她漸漸恢復原有的真實面貌。

鄭廷貴:“這兩天咋沒看到次郎來呢?”

鄭心清:“他說忙,有時夜裏都不回家。”

鄭廷貴:“憲兵隊不是個好地方,酒井也是,咋能讓兒子幹那種差事兒。”

鄭心清:“他也不喜歡在那個部門,父命難違,我原以為日本家庭挺自由,現在想來,比咱們旗人的規矩都大,而且規矩還是無形的。”

鄭廷貴:“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要我看啊,有規矩總比沒規矩好,對了,你……你以前不說日本比咱們這兒好嗎?現在咋又來這麽一說?”

鄭心清笑了,她也不知為什麽會產生微妙的變化,是童年記憶的復蘇,還是……她說不清。這個格格,有時說不上是懵懂,還是單純,若說像父親有時糊塗?她年齡又太小。不過,有一點,她感覺到了,她的酒井叔叔好像不大喜歡她與次郎粘在一起,在日本,酒井常駐滿洲,一兩年回去一次,對她十分疼愛,把她當為次郎的妹妹看待,對她與次郎之間沒任何限制。回到滿洲,她與次郎都大了,酒井叔叔不再把她與次郎當孩子了,要求得自然也就不同了。因次郎剛到滿洲,性情又浪漫,看什麽都新奇,鄭心清陪他四處遊玩。後來,酒井叔叔知道了,先把憲兵隊長松川好個申斥,接著大罵次郎,是紈絝子弟,不配做一名帝國軍人,多虧不知道在次郎在鄭家有畫室一事,否則,次郎就更吃不消了。有一天,鄭心清在酒井家吃過晚飯,酒井把她叫到書房,態度依然那麽和藹可親,說了幾句家常話,諸如,對新滿洲是什麽印象,比舊東北時代如何?很快話題轉至次郎身上,他不悅地說次郎雖已是名軍人,比起哥哥太郎,相差甚遠,拜托鄭心清這個做妹妹的,以後多督促次郎上進,如果次郎還是隨波逐流,讓鄭心清不要再尊次郎為哥哥,遠離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