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8/10頁)

騎兵連缺編指導員已經好幾年了,去年倒是來了個大學生,但只呆了幾個月,就走了,那個大學生認為這兒太苦了,在送那個大學生走的酒會上,成天很是痛苦了一陣,他無法想象的是,這兒這麽好的地方,這麽大的一片草原,這麽多的羊竟吸引不來一個愛這兒的人。連裏現在只有一個副連長與兩個獸醫大學畢業的排長。他現在都習慣了這種一個人忙的日子,看夠了那幾個把這兒當成跳板的幹部的表演後,他反而覺得如果不喜歡這個地方,最好不要來,來了再走,他覺得反而會影響大家的情緒。昨天幹部科打電話讓他們去接那個指導員時,成天卻有些吃驚,因為那個要來這兒當指導員的家夥,原來在一個特種大隊已幹了三年連長,現在卻要求來這兒當一個平職的指導員,不是犯了錯誤可能就是有其他原因。他心裏有些不踏實,連夜與他在幹部科的老鄉打電話,那個家夥給他透露情報說是軍區壓下來的,好象來頭很大雲雲。成天說,來這個鬼地方還要什麽來頭哪,純粹瞎胡扯。想歸想。工作還是要作,他讓人把那間有兩年沒住過人的指導員的房子給清掃出來,同時派四班長馬格開著連裏那輛破吉普車去縣城裏接。從縣城到連裏還有一百多裏地,一直沒有通班車。馬格從昨天早晨就開著那輛破吉普車上了縣城。馬格是個南方兵,他的騎術不太好,可卻就是愛開那輛破吉普車,那輛破車就他一個人會開,成天只坐過幾次,覺得沒有騎馬過癮,從那以後就是開會他也寧可騎上一天的馬走出草原。這個馬格的父母離異多年,從小由他爺爺把他從小養大,他爺爺好象是個汽車工程師,這小子身上沒有一點那些城市兵的壞毛病,但他有個毛病卻讓成天有些不太舒服,他沒事時總是愛琢磨一些怪怪的事情,整天開著那輛破車在草原上來回奔馳,這回倒好,不留神有個小姑娘給他送上東西了,自己還成了他們的聯絡員,不過那小姑娘長得真不錯,他想,如果這小子不是個騎兵,那他可能就會為他祝福了。他笑笑,想,就是你們真心想愛,也不能在我的連隊裏談,當然至少不能再讓我見到。這種愛情他見多了,能成多少呢?對於青春期與被寂寞給啃咬得只要遇到一點機會就認為是愛的這些戰士,他看見的悲劇多了,那年有個兵偷偷愛上個藏族小姑娘,最後還偷偷地帶走了,那姑娘的家裏人給找上門來了。鬧得他煩惱不已。他下了決心,回去後,要對馬格多加管束。

湖水在身後退去,遠遠地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他勒住馬,回頭望去,湖水遠遠地漫到了天際,水天相接,如同一片遙遠的向前鋪展的的深蘭。那片深蘭如同一種意境,這種意境他在很多年前看到過,他在地圖上看到過這個湖,但卻很少來過這兒,唯一的一次,還是那次騎兵連搞長途拉練,路過這兒,但也只是沿著湖邊遠遠地路過了一下,當地牧民把這兒叫做黑渥窪,在一比五千的軍用地圖上把這個地方叫做馬營湖,據說這兒當年大漢朝設立軍馬場時,當時有幾萬匹軍馬在這兒放牧,因為馬太多了,每次飲馬都要把馬趕到湖邊來。一到飲水時,環湖都是馬嘶,壯觀異常。成天當然不敢遙想當年,只是當年的事都太象一個傳說,以至於到了今天他聽到時,都有點不敢信了。他對這個地名不感興趣,他覺得當地老百姓的叫法好象更象某種傳說,他當時聽到後,覺得那個地名很熟悉,好象在那裏聽說過,他回去後,問了很多人都沒有打聽到這個地名的出處,他想,官方的叫法與民間的稱謂肯定各自有著不同的道理。後來他遇到了一位搞田野考察的考古研究者,那位學者與他一樣,對這個地名很感興趣,只不過那位學者比他的知識多一點,他一下子就想起來,這個地名好象曾在漢書上出現過。最後他幫那位學者詢問了很多的當地牧民,半年後,那位學者終於肯定地告訴他,那個渥窪與當年漢書中所載的出產汗血天馬的地方很相似,漢書上曾記有武帝“夢駿馬於渥窪水中”,也是這個渥窪,只是當年的汗血馬皆出自與此相距上千公裏的西域雲雲,這個結果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你怎麽就知道當年漢武帝夢到的那個渥窪不是這一個哪?

只是這個渥窪有多大,他到現在也弄不清,他沿著那湖走了很久。湖光倒映著他的身影,他的馬向東拐去,草原上根本就沒有路,有的不過是一個大致的方向。成天當然也想不起來昨天晚上是怎樣來到這兒的,只知道騎兵連就在東北方向,而路先知可以找到。他放開馬韁,在馬上微眯著雙眼,任由先知在前邊奔馳。成天的騎術很好,好到了可以在馬上打盹的程度。有時長途行軍,成天困了,總是在馬上睡覺,而先知也總是調整好自己的速度,來配合成天。這一手已成了騎兵連一絕。今天不是表演這種睡眠的時機,成天只是覺得自己太累了,他下意識地就進入了睡眠中。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先知的一聲長長的鳴叫給驚醒,他睜開眼,馬不知什麽時候帶他來到了一大片深草中,而那馬停足不前的地方竟是一根巨大的石柱,在草原上見到石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由下了馬,石柱子上面蒙一層很深的綠色苔蘚,如同周圍的草色一樣,如果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成天退後看著那個很大的石柱子,周圍是成片的深綠草叢,那些草很高,幾乎可以淹沒到他的大腿根處,先知的下身已被草叢纏繞,那根石柱隱在這裏,可能有上百年之久了,因為那層苔蘚有一掌厚度,在這樣的一個地方豎這麽一根石柱有什麽秘密?他縱身上馬,從先知的身上望出去,草原蒼茫而又廣闊,他從身上抽出那把酒壺,壺中只余點滴青稞,他嗅了一口那壺中殘余的灑氣,從馬身上穩穩的跳下,今天一天他所經歷的東西太多了,多到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地步,現在這根石柱子又會喻示著些什麽東西出來。他從腰間抽出那柄長度達一米四的長勃馬刀,這刀是他特制的,他覺得馬刀的長度代表著一種強烈的攻擊感。他喜歡那種感受。他揮動馬刀,一大片的草一下子就被削倒在地,片刻功夫,那根石柱周圍的蒿子草就被他清理了出來,只剩下那根石柱孤立在那裏,這時成天看到,那層綠苔蘚在陽光中閃動著一層血腥的光,同時飄浮著一種怪怪的臭味。他用手掩住鼻子,快步走到那根石柱前,用馬刀輕輕地削動著那些如同軟體動物似的綠體,一層層的苔蘚在他的刀下驚叫著落在了地上,那只石柱很快顯出了一個班駁的舊體,他看到,在那只柱子的中央,刻著一行蒙文,他認了半天,才看出來,那上面寫著的竟只是“鋼嘎哈拉”四個字,“鋼嘎哈拉”是黑駿馬的意思,而那石柱子上為什麽會只寫這麽四個字哪。他覺得有些怪異,今天的一切好象都與馬有關,從看到那匹野馬開始,這一切好象就出現了。他的手抖動著,在那個石柱子的前後左右來回地尋找著,好象要從那石柱子的周圍看到一些新的東西,可是除了那四個字以外,再沒有任何東西出現了,連那根石柱子也好象孤單得可疑。他陡勞地看著那根石柱子,它會是什麽呢?他想著這事,可就是想不出個頭緒來,他把那個石柱子的大致方位在紙上畫好,也許這個秘密只有以後才能找到謎底。他有些怪怪地看了那根石柱很久,才拍了一下馬背,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