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塔城之行(第3/7頁)



  我問瑪麗·安:“要我為你叫一輛出租車嗎?”

  她搖搖頭,冷冷地答道,“不必了。路不太遠,我可以走回去。”

  “天氣太糟糕了。”我指了指街對面,“看見了嗎?我的車就停在那裏。還是讓我送你一程吧。”

  她聳了聳肩,豎起了黑色外衣的皮毛衣領,一言不發地跟在我的後面。

  我為她打開車門,讓她坐好。然後我才上車,發動了引擎。

  我關切地告訴她,“車裏有暖風。”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喔,是嗎?”

  我問道:“去哪兒?”

  “東切斯那特。”她從提包中拿出一個記有地址的紙條遞給了我。

  我踩了油門,車無聲無息地在白色的道路上向前行駛著。

  “今天我給你打電話,是一個男人接的電話。”

  “那是阿倫佐。”

  “阿倫佐?這個家夥是誰?”

  “他是個畫家。”

  “畫些什麽?”

  “油畫。”瑪麗·安的口氣就像在對付一個無知的孩子。

  “什麽樣的油畫?”

  “抽象派藝術,你可能聽說過的。”

  “噢,”我的確聽說過,不過也僅限於聽說過而已,“那他住在哪兒?”這才是我所關心的。

  “和我在一起。”瑪麗·安滿不在乎地答道。

  “噢。”我沒有什麽再問的了。

  現在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冷風卷著雪花在車窗前打著旋兒,給人一種淒清而冷寂的感覺。在車的右邊,有一對男人手牽手在冷風中慢慢地走著,似乎漫天的風雪為他們提供了極好的散步背景。對於這樣的男性同性戀者而言,塔城是他們最理想的棲息地。同樣地,在塔城也有很多像瑪麗·安和阿倫佐這樣的異性同居者。可能是所有藝術家的個性使然,在塔城這樣的地方,非婚同居和同性戀同居是司空見慣的,似乎這更能表現出藝術家們放蕩不羈的獨特個性。塔城的女人們喜歡以獨立自主的強者形象出現在別人面前,坐在我身邊的瑪麗·安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我默默地開了一會兒車,把車停在路旁。瑪麗·安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就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我也下了車,追上風雪中的瑪麗·安,說道:“我想和你一起上去。”

  瑪麗·安漠然地看我一眼,又想了一下,然後聳聳肩,就算是勉強同意了我的“無禮”要求。

  我跟在瑪麗·安的身後,來到人行道旁邊一幢破舊不堪的四層樓房前面。樓梯在樓房的外面,被漆成了醒目的紅色,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古怪。我想這可能寓含著某種政治含義,或者只是想提醒那些登上搖搖晃晃紅色樓梯的人們:此處危險。

  我默默地跟在瑪麗·安的後面登上了搖搖晃晃的樓梯,樓梯在我們的腳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很像是某部恐怖片中的驚險鏡頭。

  我和瑪麗·安走進一間小廚房。在這間狹小的廚房中間擺著一張搖晃不穩的桌子,一個簡單的油爐和一把簡易的椅子。在一旁的水槽裏雜亂地堆放著臟乎乎的碗碟。廚房裏沒有冰箱,四周墻上布滿了黃色的水漬痕跡,白色的墻皮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

  瑪麗·安把外衣和帽子甩到桌子上:轉頭問我:“你想來杯茶嗎?”

  我點點頭,“好的。”

  她平淡地說:“那把外衣脫下來吧,稍等一會兒。”

  我默默地把外衣脫下來,放在她的衣服邊上。

  瑪麗·安取出一個形狀奇特的銅質茶壺,手法嫻熟地裝上茶葉和水,又把銅壺放在油爐上,點燃了爐子。

  隨後,她轉身看了我一眼,“進去吧,見見阿倫佐。”

  真該死!盡管我不太情願,還是跟在瑪麗·安的後面走了進去。

  阿倫佐正坐在地板上吸著煙,屋裏彌漫著一股使人頭昏的煙味,很顯然他吸的是大麻。我冷眼打量了一下這個抽象畫派畫家,他只有二十歲左右,長得很英俊,金黃色的披肩長發,有些孩子氣的藍眼睛,穿著一件朱紅色的毛衣和燈芯絨褲子,衣服上到處沾滿了各種顏色的油彩。他正沉迷於大麻所帶來的迷幻狀態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這個陌生人的出現。

  這個房間相當寬敞,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正方形的天窗,四下裏沒有什麽家具,只在一個角落裏擺著一張席夢思床,床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幾張毯子。屋子的四壁上都掛著油畫,這就是所謂的“抽象派繪畫”——色彩濃烈,造型奇異,根本看不出任何有意義的線條,我只是覺得十分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