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與藤田(第4/10頁)

藤田被說服了,或者說,他被阿久津的熱忱打動了,點頭說“這樣也好。”

阿久津很高興,瞪著我威脅說: “喂,大叔,明天先帶我去那裏看看,如果你想耍我們,我可饒不了你!”

“阿久津。”藤田低聲喝止。

“是!”

“快把衣服穿上。”

“遵命。”阿久津蹦帶跳地跑回了浴室。

藤田把槍放回魚缸旁邊,再度坐到沙發上。

“可以問你個問題嗎?”為了順利地完成工作,我問他, “對於死亡,你是怎麽看的?”

我並不指望他給我一個特別的答案,我猜想他既然身為黑道,大概會逞強說“死沒什麽可怕的”。

藤田像要把我看透似的上下打量著我,然後這麽回答: “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敗。”

“唔。”我說著雙手抱胸,這是一個我不能理解其意思的回答。

“千葉先生,你真的很有趣。”因為藤田的這句話,我再一次地感到情何以堪。

5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阿久津拽著塞進他的車,跟他去蕗田町。“快帶我去那個公寓。”坐在駕駛座上的阿久津,以威脅的口氣對我說, “話說回來,這雨怎麽還不停啊。”

天空依然烏雲密布,絲毫不見放晴。緩緩擺動的雨刮兀自輕輕撫摩著擋風玻璃。真不好意思,都怪我。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在心底偷偷道歉。但凡我因為工作而與人類接觸的時候,天氣總是惡劣的。或大雨傾盆,或疾風驟雨,也會陰雨綿綿、雷雨陣陣――雨勢大小或許不盡相同,但總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是從不曾見過。

瞄了眼自動排擋旁的電子鐘,我問他: “混黑道的都喜歡清晨7點行動嗎?”

“關你屁事!”阿久津一邊回答,一邊打了兩三個呵欠;他的眼角還沾著眼屎。

“那是因為一大清早的別的黑道分子還沒有出來溜達?”我推測就是說,現在這個時間段相對安全?

“知道就別啰嗦!”阿久津怒道,“你自己不也是混黑道的嗎?”

“我可不是混黑道的。我連什麽是黑道都沒搞明白呢。”

“少胡扯。”

我可沒有胡扯,不過要對他解釋會很麻煩,也就沒再接腔。我的眼睛死死盯著車上的音響,饞得要命: “我可以聽這個嗎?”

“你想聽?虧你還想要聽音樂?!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處境嗎?!”

我不理他,找出哪個是播放鍵,然後用力按了下去。原本就有CD放在裏面,輕微的讀盤聲過後,流瀉而出。我的脊背一震,原本繃緊的面部神經松緩了下來,我歡欣愉悅,感覺陣陣暖意在心底無限擴大。

“喂,你幹嗎一副娘娘腔的惡心樣子?!”阿久津用余光掃了我一眼,驚訝地問。

“沒,我只是因為很喜歡……”我老實地回答。

“你喜歡滾石?”

“滾石?不,我喜歡的是音樂。”

“音樂?要說是音樂,那範圍也太廣了吧。”

事實上,不論是什麽風格的音樂,我都喜歡。確切地說,並不是我一個人,我的同事也都如此:對人類絕無同情或畏懼,卻偏愛著他們創作出的“音樂”。只要時間允許,不,哪怕是擠時間,我們也會佇立在CD店的試聽機前,盡情地欣賞音樂。

我們與被派遣來的調查部同事並不會刻意聯系,我們根本不在意誰在何處調查著什麽人。但幾乎可以斷言:想見同伴的時候,只要去能聽音樂的地方就可以了,大體總能見到一個誰。

“告訴你,這首歌實在是太帥了! 《BROWN SUGAR》。”阿久津指了指音響。

“褐色的砂糖?”我曾經在咖啡館裏見過那種方糖。

“是這首歌的歌名啦!你居然沒聽過?這歌可是藤田老大很喜歡的,怎麽樣,他的確很有品味吧?”阿久津稱贊著藤田,好像就在誇耀自己一樣。

轎車在公路上蜿蜒爬行,最後在一個大的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麽事,但估計還是因為那讓人抓狂的塞車吧。

順帶提一句,我確信“塞車”是人類發明的最多余最醜惡的東西,是與“音樂”相反的另一個極端。這玩意兒居然至今都沒被消滅,實在是不可思議。

阿久津拉起手閘,把臉轉向我。他的鼻子圓圓的,使他整個容貌顯得特別稚嫩。

“我有事想問你。”我開口。

“什麽事啊,大叔?”他的口氣依舊粗暴,但厭惡程度比昨天輕了些。

“藤田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你說什麽?你又在耍我?”

“他跟我印象中的黑道分子不太一樣。”

我的問題可能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愣,神情轉瞬間變得柔和了,但隨即又板起了面孔: “那是自然。藤田老大可是人中之龍,他簡直就是酷斃了!”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刻意營造出的不羈。

排在前面的車熄滅了刹車燈,往前駛去,阿久津也跟著放下手閘,踩下油門。車慢慢地往前移動。

“是嗎?藤田很與眾不同啊?”我稍微有了那麽點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