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死神(第5/18頁)

“我只是看看,”我邊說邊叫住他, “你在做什麽?”

那青年身材修長,體態優美。目光炯炯有神,小臉龐,有著人類裏算得上精致的五官。

“那是什麽?畫?”我指著墻問。墻上有一幅以藍色塗料塗成的像字叉像是畫的奇異圖案。深深淺淺的藍色交錯出流線型的文字,並有紅色鑲邊。

“GOD。”青年靜靜地回答, “畫的是英文。”的確,仔細看那藍色圖案,的確是三個並排的拉丁字母。“這是你的嗎?”

“你說神?”

“我是說墻壁。”

“啊,不是。這不是我的墻壁。”

“為什麽你要寫GOD呢?”我在想,如果我說我們死神也是神,然後再自謙忝列末席的話,眼前的這名青年不知會作何反應。

“這裏有CD店嗎?”我又問他。“這裏基本上沒有24小時營業的店,”他聳聳肩, “不過,出租錄影帶的店應該有的吧。”

“我還想問你件事。”

“什麽事?”他依舊拿著噴霧器,站姿挺拔的他雖然談不上威懾力十足,卻自有番從容不迫的氣度。那沉穩的感覺,讓我認為就算我說我是死神,他都能自然地回應我: “我就知道。”

“人類為什麽會殺人?”

他的眼睛在一瞬間睜得老大,沉默了。豎在停車場邊的街燈,因為電壓不穩而發出嘶嘶聲,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他微微一笑: “為什麽要問我?”

“因為你正好站在我面前。如果是別人站在這裏,我就會去問別人。只不過是正好有疑問,而你正好就在眼前而已。”

青年還是沉默。估計他是在決定該不該搭理我。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 “怨恨、憤怒還有算計。殺人的理由大概就這些吧。”

“算計?”

“如果那個家夥死了,我的人生就會輕松很多--這樣的算計。在金錢方面、精神方面,衡量得失的算計。”

“人類總是會算錯。”

“你說得沒錯。”青年露齒―笑。

“其實,我現在正在和一個殺了人的年輕人一起旅行。”我試探性地對他說。

“怎麽可能。”

“我沒有騙你。那家夥昨天殺了人之後就逃跑了,基本上沒表現出什麽負罪感。你說這是為什麽?

“問我也沒有用啊。”青年騰出拿著噴霧罐的右手的食指撓了撓腦側,隨後將目光落在右側的墻壁上,像是望著墻上的“GOD”這三個塗鴉大字,要我“問這家夥”。

之後我們聊了很多,氣氛從“人類是多麽愚蠢”這個話題開始變得熱烈起來,然後又聊了有關“奇特的蚊子”、 “哲學家的名言”等,話題多得聊不完,一直到背後傳來有人踩踏在小石子上的腳步聲。

“喂!”森岡沖了過來, “你在幹什麽,想逃嗎!等等,這是什麽玩意,眼睛好辣啊……疼死了!怎麽一股香蕉水的味道!”森岡嚷嚷著站到我身邊,一邊用袖子遮住眼睛,一邊望向墻壁上的塗鴉。

“畫會刺激你的眼睛?”我對此完全不能理解。

“啊!這家夥!”森岡這時才注意到一旁的青年,“這家夥是誰?”說著伸手就去摸屁股後面的口袋。他又想亮刀了,還真是乏善可陳的家夥。

“刀沒了哦,我已經扔了。”聽到這話,森岡立刻青筋暴起。

“他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沒有負罪感的殺人犯?”青年的口吻不像是開玩笑,但卻顯得輕描淡寫:

“難道你把我的事情給泄露出去了?這家夥是什麽人?”森岡向前邁了一步,站到青年正對面。他像是突然切換到了另一種人格,怒目圓睜,嘴角抽搐。這和在旅館前台登記的時候一樣:眼睛幾乎不眨,像是被什麽粘液覆蓋了一般,閃著渾濁的光。原來如此,這個年輕人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刺傷了母親,又在鬧市街上刺死了另一個年輕人。

青年大概也察覺到了這一變化,微微舉起雙手:“喂、喂,你其實不是真的殺人犯吧?”

“啊。”森岡那雙原本就像剃刀傷口的小眼此刻眯得更細了, “是、是啊,當然啰。殺了人的家夥會在這種地方晃悠嗎?”

“也是。”青年慢慢地應聲。

森岡看了看墻壁,又看到青年手上的噴霧罐,就說: “塗鴉嗎?什麽呀,原來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嘛,同類呀。”

殺人兇手跟塗鴉者能算什麽程度的同類,這不是我能判斷的。

“話說,你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點逃?”

“可以逃嗎?”

“不可以。”

青年看著我跟森岡你來我往之後,問道: “要不要我開車帶你們去車站對面?”我一回答“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森岡便細眉高吊,愈發顯得像蜥蜴了,他怒道:“開什麽玩笑,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旅館裏!”

青年打開停在停車場附近―輛車的行李箱,將行李放了進去。我問: “這是你的車嗎?”青年微笑著回答:“我的四驅車可要帥多了。”

“什麽呀,那麽這車是你偷來的?”森岡開心地笑了。他似乎是想說這麽一來,他就跟這青年更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