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祥雲(第5/6頁)

“賀春帆可知道她私下去求夏明?”

“這事賀夫人瞞過了她丈夫,只因賀先生也不富裕,無力替嶽父償清欠款。——賀夫人很體諒她丈夫。”

“體諒丈夫還會私下與你廝會?臨大事不與丈夫商計,反尋你暗訴,僅這一點便是不守婦道。”

狄公拂袖而起,說道:“委屈馮先生權且作為殺人嫌疑隨我去衙裏聽審。真兇拿獲之前,你脫不了這殺人幹系,盡管你辯解得頭頭是道。”他又轉臉命仵作:“將賀夫人屍身擡去衙裏再行細驗,遞呈一份詳盡的驗屍格目與我。”

狄公回到了衙廳。

賀春帆戰戰兢兢、憂心忡忡問道:“狄老爺,賤荊之事料理妥當了?”

狄公一口吸幹一盅熱茶,雙手扶住太師椅靠手,仰著臉瞅了賀春帆半晌,乃慢吞吞答道:“賀先生,下官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令太太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謀殺的。”

賀先生倒抽了口冷氣,急問:“狄老爺這話是實?賤荊被人謀殺,是誰殺的?究竟又為何要殺她?”

夏明與葉守本面面相覷。夏明的額上沁出了汗珠。

“從目下跡象看來,嫌疑最大的是一個名叫馮松濤的人,他是個畫畫的。”

“畫畫的?馮松濤?我怎麽一點都沒聽說過這個人?”賀春帆驚訝十分。

“賀先生莫要驚惶,讓下官略說個本末。這馮松濤與令太太來往已有五六年,你們結婚之前,他就教授過令太太繪畫。近三年來,他倆若斷若續,時常私下約會,令太大似乎萌生悔悟,欲想與馮松濤斷了往來。——可能今天下午他倆又約會在那後花園亭閣中,話不投機,馮松濤便起了殺機。”

夏明遞個眼色與葉守本,兩人立起身來拱手告辭,口稱恐妨衙門政事刑案。狄公正色道:“不妨,不妨,正要兩位先生一旁看了,好知全局。”兩人無奈,只得又坐了原位靜聽。

“那姓馮的惡魔如何殺的賤荊?待我親去揭了他的皮!”賀春帆羞憤交加.痛恨至極,言不擇辭了。

狄公道:“他先一拳擊昏了令太太,正傷在太陽星上。便將預先備下的紅綾做了繯套,將令太太活活勒死,再懸吊在橫梁上,布下懸梁自殺的疑陣。兇手作案時不慎碰翻了方桌上的一柄茶壺,茶壺裏的茶水澆熄了那個梅花形的黃銅香爐。從熏香熄滅的時間推算,令太太遇害在未牌時分,而這之前有人看見馮松濤在後花園門口轉悠。”

賀春帆情緒激動,神情恍惚:“狄老爺允許的話,此刻我就回府去看看。”

狄公道:“且慢,下官還有一句話問你。”

賀春帆茫然坐下。

“賀先生午牌至申牌都在這裏衙廳坐著,整整都有半日。你府上的管家來報兇信時,我記得你脫口而出道‘我離家才一個時辰她就去了’。——這意思莫非是你早已知道令太太死於未牌時分?”

賀春帆一愣:“當時我並不知賤荊死於何時,只是猜來而已。——管家來衙裏報信時,已是申牌交尾了。”

“賀先生因何就不猜想令太太遇害於午牌尾,或申牌頭呢?——香爐上那‘五朵祥雲’燒到正未牌上熄了,你離家正好一個時辰。可見賀先生是未蔔先知的。”

狄公的語氣裏透出一絲令人顫粟的涼意,直透賀春帆脊梁。”

“這個,這個,莫非我信口說中。”賀春帆支吾,額上沁出了細微的汗珠。

狄公厲聲道:“不是信口說中,而是賀先生的著意安排!明言與你說穿了吧,正是你午牌時窺伺著侍婢離去那亭閣,便偷偷溜進去殺死了令太太,布下懸梁自盡的疑陣。又故意讓茶壺翻倒,讓茶水打濕了三朵‘祥雲’。這樣誰都會相信尊夫人未牌上吊時,不慎碰翻茶壺潑濕了盤香,而這之前馮松濤又正好在後花園門口徘徊逡巡。其實那紙箋是你臨摹令太太筆跡寫的,又差遣了一個小童誆騙馮松濤未牌時來後花園打門。——賀先生不愧是專理刑名的高手,思量得出如此絕妙好計。然而恰恰是你自以為得計時,畫蛇添了足,道出‘未牌’一詞,反露了形跡。你在衙廳整整呆了半日,而尊夫人死在未牌時,你又恰恰不在府裏。這些話只可記在肚中,靜心窺伺我尋絲覓跡,怎可迫不及待強先提示?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賀先生自鳴得意之時,已墜入恢恢法網之中。——正是那‘五朵祥雲’壞了賀先生的邪惡詭計,替無辜遇害的賀夫人作了證詞,洗了冤案,庶幾可告慰她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