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夜驚情(第6/7頁)



  於是我又回到客房的窗下,彈簧床仍在劇烈地搖擺,兩個人壓抑的、克制的然而清晰可辨的咕噥聲、呻吟聲、嘆息聲與低叫聲伴隨著彈簧的嘎吱聲傳了出來。蹲伏在廊房前面的灌木叢中,躊躇在黑暗的百葉窗下,我和我的斯必德·格瑞菲克等待著風雨平息下來,期待著一線燈光最終亮起來,好滿足我的職業的、更不用提肉欲的好奇心。

  終於,燈亮起來了。

  阿美開了床頭燈,貼著墻壁紙、掛著門茲鑲框飛行劇照的客房立刻溢滿了溫馨朦朧的夕照般的光輝,很適合談情說愛。她穿著栗色條紋睡衣,顯然,這是門茲借給她的,但是躺在她身邊的那個人卻不是門茲,而是一個裸體女人,或至少裸露到腰際,因為下面被床單蓋住了。那個女人滿足地躺在那裏,身上的肌膚蒼白,臉是皮革般的深褐色,有一頭短短的男孩似的黑發。

  無論如何,這是世界上最不賞心悅目的場面,尤其是對我這樣一個好色之徒來說,而不是對赤裸的唐妮·雷克。

  我從窗前走開,身後的樹叢沙沙作響,好像受傷的鳥兒們在振動翅膀。害怕自己被暴露,我急忙蹲下來,像黃鼠狼一樣藏進樹叢中。

  我渾身顫抖著,詛咒著,盡管夜涼如水,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思考。我為自己撞見這一幕感到羞愧,即使那兩個犧牲者並不知道我的偷窺。我感到惡心,並不是為了阿美的性反常——我從來也不是對別人的性生活說三道四的人,我只對我自己的性生活感興趣——而是想到那樣一個特別的女人,我對她懷有深沉感情的女人——有些是肉體上的,有些不是——在感官上對我來說竟是一個陌生者。她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女人,而我再也不會靠近她了。

  愛上一個同性戀的女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蜷伏在灌木叢中,思緒在奔騰,我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我不會拍下阿美和她的朋友雷克小姐的照片,如果這就是普圖南想要的,讓他雇一個廉價的私人偵探去做這件事好了,那個家夥會讓他滿意的。

  於是我鉆出藏身的樹叢,躡手躡腳地離開廊房,向人行道走去。就在這時,一輛汽車沿著峽谷之泉宅區開過來,車速很慢,車燈關著。我覺得有些奇怪,連忙藏到一棵棕桐樹後,注視著那輛車。那是一輛鮮明的紅白兩色相間的杜森伯格敞蓬車,它在我面前停下來。

  我認出了那輛車,在我們抵達這裏的那天,我看著它開出了聯合機場;它屬於瑪特爾·門茲,她昨天下午乘火車離開伯班克,到達拉斯探望她母親去了。

  實際上她沒有去。

  瑪特爾·門茲就在托盧卡湖區,開著她的杜森伯格。

  車燈關著。

  她停下車,靜靜地從車上走下來。她穿著灰色上衣,暗綠色褲子,長長的紅發紮了起來,在象牙色的月光下看起來仿佛褪了色;她那沒有化過妝的美麗面孔毫無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人行道上,盯著她的房子,仿佛她是一個鬼魂,又回到故居來糾纏了。

  她右手拿著什麽東西,我看得並不真切,但那有可能是一把槍……

  我疾步走到廊房後門,打算用肩膀撞開它,卻出人意料地發現它沒有鎖。我穿過電冰箱在嗡嗡作響的黑暗廚房,將我的斯必德·格瑞菲克放在桌子上,桌子上還鋪著展開的航空圖與地圖,然後溜過大廳走進客房。客房的床頭燈還亮著,阿美正倚在床上,後背靠著幾個枕頭;唐妮·雷克站在房間的另一側,已經穿好了衣服,仍是那件白色外套與棕色瘦腿馬褲。

  唐妮怒視著我,對我這個不速之客一點兒都不感激;阿美的眼睛吃驚地睜大了,她剛想要發火兒,但我制止了她。

  我輕聲說:“瑪特爾拿著槍從前門進來了,從後門跑吧,趕快!”

  阿美從床上跳了下來,抓過她的睡衣。唐妮跟在我們身後,跑過大廳,穿過廚房;阿美一邊跑,一邊穿上睡衣,系上帶子。這時我聽到前門的門鎖打開了——瑪特爾靜悄悄地推開了門。

  “你有車嗎?”我輕聲問唐妮。

  她點了點頭。

  “你們一起離開這裏,”我對她們兩人說著,拉開了後門,

  “今夜另找個地方去睡。”

  阿美皺著眉頭望著我,似乎她拿不定主意是該感謝我還是僧恨我,雖然現在我知道我對她做了些什麽,但這有什麽不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