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飛象過河(1)

2007年5月21日晴察布查爾婆羅科努山

陽光終於照在汗爾加拉手裏,沾著豹血的紅袍上。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噩夢,無數的鬼蠕蟲把一只活生生的獨眼雪豹變成了豹皮。

那只雪豹,是神的使者,為了營救神的另一個使者女薩滿,撲入怪蟲群,用生命為薩滿的逃脫贏取了時間。

汗爾加拉醒來後,依然覺得惡心,而且胃裏面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很有可能,她吞下的蟲卵沒有吐幹凈。

她從挎囊裏摸出那把油亮的手槍,子彈已經在昨天晚上全部放盡,由於不會駕馭這東西,大多數子彈送給了石鐘乳。

畢竟,這是圖克蘇裏的心意,還是帶著吧。

布爾津……離這裏還有很遠。

汗爾加拉慢慢走下天脈,趟著琵琶柴往回走。

她身後,隱隱約約地留下了一條路。

路,就是這樣走出來的。

已經能看見納達齊牛錄的炊煙了,她的肚子也餓了。幹糧是沒有了,現在挎包裏除了那支手槍,還有在自然之心記錄文字的筆記本之外,就剩下令許多清高的人士為之討厭的東西了。

趕緊到納達齊牛錄,買點韭菜盒子、南瓜包子一類的,再弄一張弓和一壺箭來。

何葉爾的羊群今天依然漫步在草場上,悠閑地選擇著它們認為更嫩的牧草,卻沒注意到這位歸來的薩滿身上,已經沒有了紅袍。

菲察克、墨克納、菲特合納、綽倫和冬布爾的合奏,隱隱間從牛錄的居民區飄出來。

又有一家新娘要出嫁了。

汗爾加拉慢慢地走進了居民區,果然看見一戶人家張燈結彩的。

錫伯族人流行這麽一句話:秋天的清風和煦,秋末的婚禮熱鬧。但是這婚禮的熱鬧並沒有來得及等到秋後。

隆重的婚禮,街坊四鄰、遠親近友全部參與其中,聘請奧得爾阿姆和奧得爾額妮(簡稱奧父奧母,婚禮的迎親老人)正坐在圍墻邊上的棚子裏議論迎親事宜。這個職位,必須是以族中有一定聲望、善於辭令又能歌舞的男女,作為娶親隊伍的全權代表,協調解決迎親過程中的各項事宜。這有點像漢族婚禮的總管職位。

今兒是阿吉協仁,也就是小宴日,客人們已經踢破了主家的門檻,通常在阿吉協仁的前一天上午,男家就要把婚禮所需的肉、米、菜、煙、酒等一應禮送到女家。以準備第二天女家的大宴日——安巴協仁。

明天晚上,會有熱鬧的“打巴巴”活動,這是所有族人最喜歡看的出嫁儀式高潮節目。

汗爾加拉剛從死亡邊緣回來,自然覺得這一切都那麽的美好,但是……她不敢想,自己的一條大長辮子什麽時候能變成兩條。

那個新娘一定在早晨,已經分了辮子,現在正……

啊呀不行,汗爾加拉,你怎麽能想這個呢?現在你的任務是去找錫伯族人的根啊……

她剛要加快腳步,就聽得墻根有一支箭射過來,擦著汗爾加拉的頭冠,釘在一旁的樹樁上。

隨後一夥兒小夥子在土墻邊沸騰了。

一個很壯實的錫伯族小夥子,叉著腰沖汗爾加拉唱:

“織繩的牛皮熟放了

不知多久(閑人跟唱——耶呐),

小妹妹的誠心,

讓我不知盼了多久(耶呐)……”

錫伯族的青年男女在社交中以弓箭結緣。小夥子向姑娘求愛,要以高超的射箭技藝博得姑娘的芳心。如果姑娘看中了哪個小夥子,就主動同他一道拉弓射箭,以此溝通情感。

汗爾加拉苦笑了一陣,反手拔下那支羽箭,拿起身後牛車上放著的一張弓,搭上弓弦,對著小夥子頭上的帽子射過去。

這一箭,不偏不倚地把那頂帽子釘在了土墻上,嚇得小夥子一腦袋冷汗。

“啊呀!瓜爾佳!你怎麽這麽魯莽?”墻邊站起一個老人來呵斥了那求愛的小夥子,正是牧羊的何葉爾老人,他帶著幾個老人三步兩步走過來,給汗爾加拉打千行禮。

“啊呀,何葉爾老爹。”汗爾加拉一邊避開老人們的禮節,一邊萬福下去。

何葉爾直起身來,沖著主事的奧得爾阿姆和奧得爾額妮喊:“喂!寧武圖,霍土木齊,這位姑娘是察布查爾祭壇的薩滿。”

他這一嚷,四周轟動。

那個射箭的小夥子瓜爾佳,嚇得趕緊跑過來打千,“我尊敬的薩滿,請寬恕瓜爾佳的無禮。”

“哎呀,沒什麽的,你們千萬別這樣。”汗爾加拉攙起了瓜爾佳。

“請薩滿進屋裏坐坐,明天主持我們的打巴巴。”奧得爾阿姆代表主任隆重地邀請。

汗爾加拉很為難,半推半就地被人們擁進了主家。

盛情款待之後,汗爾加拉對何葉爾老人和納達齊牛錄的人們講述了在山洞裏的經歷,囑咐他們沒事不要到後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