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9頁)

這時,馬太太無意中走到一張精致典雅的小桌子旁邊,桌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上面罩著綠絲綢。地揭起絲綢,不禁喊一聲:“啊,銅琵金縷!”扭過頭對戚承祖說,想不到這個東西還沒有被你扔掉。”

“這是我的命根子,怎麽舍得扔掉呢!”戚承祖說到這裏,像是回憶,說道:“艷秋活的時候,經常彈它,想到你,就流淚。”

馬太太聽了,感慨地說:“艷秋真是多情的人,我對不起她。”停了一下,她問戚承祖,“炳章,你呢?”

“我謹遵你所囑,快意時便焚香一柱,對鼓鳴琴。”

“那你比她更多情羅!”馬太太斜瞟他一眼,覺得他有點局促不安。為了不影響對方的情緒,馬太太轉了個話題對戚承祖說:“假使我在這裏,你能養得起我嗎?”

戚承祖笑道:“這個地方看來擡頭高山峻嶺,舉步羊腸小道,但不要小看這個窮鄉僻壤,這裏的經濟收入卻相當可觀。單就附近的果園,四時果子不斷,我們與外地果商在渡口交換糧食,一年所收的果實可換三年糧食。湖裏養著各種名貴魚類;山上有不少山麂、山豬、野貓、野兔;家裏喂著家禽、家畜;野外有竹筍、香菇、木耳、香茶應有盡有,取之不盡。你當年留下的家當,基本上沒有什麽耗用。這裏的生活請你絲毫不必操心,不要說你一個人,就是三個、五個,也綽綽有余。”

馬太太笑起來,戲謔地說“那你再娶幾個小老婆都有辦法羅。”

“我只要一個。”

“誰?”

“你!”

馬太太滿臉嚴肅地說:“我不做人家的小老婆,假使我當年肯做人家的妾,也不至於遠走高飛了。”

成承租馬上辯解道:“誰敢把你當小老婆看待,那簡直荒唐!”

“就是你!”

“有什麽根據呢廠

“亡妻冷艷秋的墓碑是你刻的嗎?”

戚承祖愣住了,他想,梅影並沒有看過墓,怎麽曉得墓碑呢?真是奇怪。

“這個,這個……”戚承祖期期不能出口,急得滿頭冒汗。

“這個,這個,這個什麽?我替你辯護吧,‘這個,我是放煙幕彈的,因為我把金銀珠寶放在墓裏,你不相信,還有一部分在犬舍下面。’便便當當的幾句話,一說就掩蓋過去了。

這個,這個,拖了大半天,做賊心虛!炳章,我說得對嗎?”

馬太太提到兩處窖存,打中了戚承祖的要害,他更發怔了。馬太太見他呆相可憫,把他一推,柔聲笑道:“誰有閑情和你爭個大的,小的,今天到了這裏來,豈不是等於肉包子打狗,便宜的還不是你!”

戚承祖被她逗活了,笑道:“夫人,我是人,不是狗。”

“我管你是人是狗,總之都是貪饞的。”

“不敢,不敢,一舉一動都要經過夫人批準的。”戚承祖厚著臉皮笑說。

說著,他把馬太太帶到書房裏。這裏明窗凈幾,圖書盈架,不像臥房那樣洋氣,而是充滿古香古色,有著一種寧靜而抒情的和諧。

柱上掛著一副對聯,是整塊構木板刻的柳體藍色凹字。右寫:“不起妄心思世事”,左書:“只好閑意養天年”。

馬太太看了,非常欣賞。她說:“好一個頤養天年的處所,可算是名符其實!”

再看壁上掛著一幅名畫,畫著一匹老馬在荒草斜陽裏,畫面上還垂著蕭條的柳枝。此馬雖然瘦骨嶙峋,但是骨架十分高佻,依稀可見當年的雄姿。這是古代名畫家趙子昂畫的,此畫傳到今天,也算是稀世珍物了。畫上題有兩句詩:“淒涼情緒憑誰訴,惟憶春風得意時。”

馬太太看後無限感慨,她說:“這是烈士暮年,英雄末路。”戚承祖微微點頭,沒有發言。

她看書架上許許多多的書,有的早已聞名,尚未讀過,有的書名連聽都沒聽過,不禁心花怒放,自言自語說:“真是‘老見奇書眼猶明’,我若能在這恬靜的環境裏飽覽群書,享著清福,也是人生一樁快事啊!”說著,便坐在一張花梨木的靠背自動椅上,周覽書房整個布置,感慨萬千地說:“哎,鳥倦飛而知還,看來百計不如歸。假使我能夠對黃卷以終年,此生之願償了!”

戚承祖也在她對面坐下,說:“對,老來能夠以‘山林作伴,風月相知’,確實難得。”

馬太太笑瞪他一眼,說:“我看你未進籬門的時候,其表情如喪考妣,說什麽煢煢身,生意盡了,像你這樣不甘寂寞的人,怎麽甘心山林作伴,風月相知呢?你是酒色財氣的和尚。”

戚承祖被駁得笑起來:“我不服老。所以不甘寂寞。”

說完,他又把馬太太帶到他女兒的臥房裏去。馬大太巡視房間一眼,覺得這裏的陳設獨具一格。所有的家具都是中西合壁,相當清雅,左琴、右劍掛在墻上,沙發後面放著兩支獵槍。馬太太拿來一看,便說:“這是美國最新式的雪佛克獵槍,威力猛,射程遠,在美國算是名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