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4/5頁)

‘甲申’之變,李闖攻進北京,崇禎皇帝自殺,明朝宗室福王南逃,在南京建立小朝庭,不及三年,斷送了性命。太平天國定都南京,也只有十三載。抗戰勝利,政府還都南京,至今僅僅四年,已經搖搖欲墜了。

“歷代京都多偏重北方,如西安、洛陽、開封、北京等。但作為一個平民,我最愛還是南京,因為它地處江南,氣候宜人,風景優美,不似北土嚴寒,風沙莽莽。當然,我愛它,還有人的因素存在……”

“人的因素?”程科長放意假裝不理解,插嘴道。

“對,因為這個地方還有一個你!”她呶嘴示意,無限嬌俏。

花錦芳接著問他:“我這次來到南京,你有什麽感想?”

程科長說:“現在是北雁南飛的時候,不但氣候如此,氣數也是如此。每天機場上飛去的班機,載著許多官宦人家的名媛閨秀,來京的班機像這樣高貴的小姐,看不見一個了。我猜測,今天上午,當你突然出現在班機艙口的時候。肯定轟動了全場,宛如沙漠上突然見到一朵艷麗的牡丹花,使人驚訝不已。要是他們知道你是特地為我而來的,該如何敬重你,羨慕我呀!我太榮幸了,怎不對你感激萬分呢?”

花鏡芳回憶今天上午下機時的情景,正如程科長猜測的一樣,不禁笑問:“你在感激之下,應當有個表態呀!你想用什麽來報答我對你的鐘情?”

程科長不假思素的回答:“士為知己者死,那只好把這條性命交給你,由你如何處理,我惟命是聽。”

“好一個惟命是聽!我就是希望你會說出這句話。好!你明天跟我一起走,棄官不幹,跟我一起到香港去!我已經替你買好了飛機票。”花鏡芳語氣十分認真,說著,她從皮包裏拿出兩張飛機票。

程科長見票愣住了,苦笑著:“職責在身,目前無法離開,這點我萬分抱歉,請你原諒!”

花錦芳冷笑一聲,說:“大丈夫言重如山,剛才話猶在耳。豈可兒戲?”

程科長低頭不語。

“啊--我曉得你在想什麽!你想當文天樣是嗎?”花錦花又以朗誦的聲調念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仁盡,然後義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斯幾無愧!”她漸漸激動起來,語含諷刺地說:“你若以這種思想為主導,就是白白地去送死!你這個書呆子,要想與這個絕望的危城共存亡嗎?你還沒有到垓下之圍,唱著‘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時候,目前還有回旋的余地,你要當機立斷啊!”

看到程科長默默無語,花鏡芳搖搖頭,吸一口氣說:“我對你目前的處境,已經看得十分透徹。這幾年來,你在南京的確幹了一番事業,但是,這個事業與你剛才所說的‘禁區’是分不開的。你為了維護這一批要人們的利益,耗了不少心血,破了許多重大疑難的刑事案件,在新聞界的渲染之下,你曾名聲鵲噪。但是物極必反,今天‘禁區’已是西風殘照,黃葉滿地,你的事業也將在西風中凋零。過去,你用血汗維護他們的財產,現在,他們擁嬌妻、攜美妾走了,你還要替他們拼死到底,要你在這裏殺身以成仁,舍生而取義。這大不公平了!

完全是個騙局,你上了孔夫子的當。

“算你運氣好,破了許多案件,年輕有為,也算是傑出人材。但是,你的官運並不亨通,至今你不過是個科長,因為你只知道傾其全力來破案,不懂得阿諛奉承上司。我知道,你是雙重身份的人物,受兩個不同組織支配著。在警廳,你做了許多成績,他們利用你的能幹,給你一定的榮譽和權力;同時,你也受到同僚的排擠,後台老板對你有誤會。因此,你去台灣是有思想顧慮的。回老家去,息影田園,肯定沒有你的好日子過。你青春未艾,還有進取的時候,難道你甘願就此了卻一生嗎?

“今天你唯一的出路只有跟著我南下,到香港去。那裏目前還是英國人的勢力,容納了許多流亡者。李麗蘭的信中,不是對你談得很清楚嗎?你到那裏大有可為,進則鵬程萬裏。

退則一生吃穿不盡,你何樂而不為呢?

“目前你的處境,好像三國時的馬超,東不能降曹操,西無法合韓遂,南投張魯,又受制於楊松。他外不能破荊州以救劉璋,內無法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四海孤立,一身無主,坐困蜀中,進退兩難。”花錦芳面含勝利的微笑,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程科長說:“我是當年的劉備,你只有向我投降。”

程科長的心像是被蜂螫了一口,耳朵不斷回響著:“你走投無路,要向我投降!你走投無路,要向我投降……”他明白,目前他所依靠的是座冰山,前途已經暗淡無光。當日和花錦芳初次交鋒時,自己手裏掌握著權與法,還鬥不過她;現在無權無勢,光杆司令,跟著她到香港去,按照她的說法,等於馬超投降劉備,形勢倒轉,變成從屬地位。天時、地利、人和對自己都不利。失去了權力。就失去了一切,他這位政治人就毫無價值了。不但不能像現在這樣發號施令,而且要依附於女人過活,男子的自尊心使他陷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