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6/11頁)

“什麽時候可能?”陳家鴿搶斷他的話。

“我不知道。”陸所長硬邦邦地說。

“我倒是知道的,”海塞斯笑道,“什麽時候咱們破譯了特一號線密碼,大功告成之日,我想就是你的回家之時。”

他是個局外人,體會不到陸所長的心情和難處,在敏感的問題上一點不避諱,令一旁的陸所長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哪知道陳家鵠還不領教授的情,對他說:“這個賭博我不玩,玩不起。你該比誰都清楚,密碼是世上最殘酷的命盤。無論是誰,哪怕你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跟它賭博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海塞斯指著樓上的某扇窗戶,認真地說:“今天你不想玩也得玩了,呶,你看,那就是你的辦公室,都給你布置好了,資料我也給你都備了一份,上去看看吧。”

這簡直比說他有心臟病還叫人出其不意,陳家鵠清晰地聽到心裏發出咯噔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久久地愣著,怔怔地望著海塞斯,又看著陸所長。

“怎麽,沒想到吧?”所長問。

“我辦公室?”陳家鵠答非所問,“什麽意思?”

“就這意思,”陸所長幹脆地說,“你工作的地方。”

“什麽意思嘛。”陳家鵠終於回過神來,提高聲音,不滿地說,“你們能不能把話說明白點?你們做事怎麽老是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用詞不當!這是陸所長生平最痛恨的詞之一,猶如一個人臉上的疤,是忌諱人說的。他嚴厲地瞪著陳家鴿,訓斥道:“這叫鬼鬼祟祟嗎?這是幹我們這行的特點,是紀律,是要求,不到說的時候絕對不能說。”說著,率先開步,往樓上走去,一邊說道,“現在我告訴你吧,你已經畢業了,今後這兒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這裏就是黑室?陳家鵠大為驚愕,忍不住左右四顧。在山上時,大家開口閉口都談論山下的黑室,沒想到黑室是這個樣子:監獄的樣子。今後我將在監獄裏工作,陳家鵠想,死了都沒人知道。他像吃了個悶棍,滿臉戚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驚異在心裏暗暗湧動,似乎隨時都可能噴出嘴。但是幾次張嘴,卻是無聲無息——他啞了,因為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聽陸所長來說吧:“準確地說,這裏不是黑室,卻是黑室的黑室。”陳家鵠追上去,一馬當先,攔住陸所長,回敬道:“你的話,我怎麽越昕越糊塗?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有什麽話都明明白白地講出來,我有大腦,能分析,別把我當小孩子來哄好不好?”

“哈哈哈,”陸所長刹住步子,嘲笑他道,“我發現你的沸點很低嘛。”擡頭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別沖動,沖動會降低你的智商的。其實很簡單,你現在還沒有資格進黑室,但我們又需要你,教授很需要你,他天天摸著黑上山去找你太浪費他時間了,也不安全,我們就臨時給你找了這個地方,請你大駕過來辦公。怎麽樣,現在你該不糊塗了?”

“可這兒是監獄。”

“以前是,今後不是了。今後這兒就是黑室的一部分。”

“我不喜歡在這種環境裏工作。好像我是個犯人。”陳家鵠想起惠子的哥哥曾經就是這樣,把他關在一個地方,讓他破譯所謂的美軍密碼。

有些秘密是要終身爛在肚子裏的,即使是對惠子,即使是在夢中,陳家鴿都不能吐露半點。海塞斯不愧是業內行家,幾個回合之後,就斷定陳家鵠以前一定幹過破譯。

確實如此,陳家鵠曾在日本陸軍情報部第三課(一個破譯部門)學習、工作過四個多月——外界傳言他拒絕了日本軍方的邀請,其實這不是事實。實際情況是,時任陸軍情報部幹員的惠子哥哥,想在中國留學生中尋找一名破譯中國軍方密碼的人才,便帶著一部從張作霖部下手裏竊獲的中國密碼(傳言中被說成了是美國密碼),找到早稻田大學數學泰鬥炎武次二先生。先生精通密碼數學,以這部密碼的結構和原理設計出了一道超難數學題,讓不知情的惠子帶到學校,在師,生中傳播。炎武次二聲稱他也解不了這道難題,以此激發包括陳家鵠在內的眾多中國留學生的好奇心,引誘大家都去參與答題,以便他們從中選拔。最後,只有陳家鵠一個人的答案得到了炎武次二的認可,惠子哥哥便以要破譯美軍密碼的名義,動員陳家鵠替陸軍情報部工作。

優厚的待遇打動了陳家鵠,他秘密接受了邀請。白天在學校正常上課,晚上參加由情報部第三課組織的破譯培訓班的學習,歷時三個月——這段經歷鮮為人知,因為白天他照常在學校。憑著哥哥的關系,惠子也參加了這次培訓,非正式的,有點旁聽生的意思——就在這期間,兩人產生了好感。通過學習證明,陳家鵠確有破譯才能(惠子沒有,哥哥只能給她機會,不能給她本事),學完後即被惠子哥哥帶走,關在一個地方正式接受了破譯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