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大眼男孩(第6/6頁)

“那,孩子的父母……”派出所民警問道。

“先控制起來吧。”李法醫說。

派出所民警應聲走向吳敬豐夫婦。我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對剛剛喪子、極度悲痛的夫妻還要被帶去派出所,轉頭不去看。

突然,我聽見了吳敬豐聲嘶力竭地哭喊:“青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是不想讓你再這樣痛苦下去,你痛苦的時候,爸爸更痛苦啊!”

我吃驚地回頭望去。吳敬豐跪在地上號啕大哭,付玉依舊那樣癡癡地坐在地上,望著天空。

這等於是認罪了,是吳敬豐殺死了小青華,看付玉的狀態,她也應該知情。

現場突然安靜了,除了吳敬豐仍然在大聲地哭喊,其他人都默然了。圍觀的群眾也驚呆了,他們想不到這位父親會下狠手殺死自己的兒子,而且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慢慢淹死。

“沒想到,我們的推斷這麽快就印證了。”李法醫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去殯儀館解剖,你去不去?要不,你就別去了,估計你看不下去,而且既然是你的熟人,按規矩,你得回避了。”

我似乎完全沒有聽見李法醫說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不願意看到的情節這麽快就看到了,一時間我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喂,沒事吧?”李法醫關心地問道。

“沒……沒事。”我回過神來,眼淚奔湧而出,為了可憐的小青華,為了這對苦命的夫婦,“你剛才說什麽?解剖?這還需要解剖?”

“是的,解剖是必需的,紮實證據。既然是故意殺人案件,就必須要起訴了,是需要證據的。”

聽見故意殺人幾個字,我的身體一震,真的不願看到這對可憐的夫婦走上斷頭台。

“可是,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不再痛苦啊,法律真的這麽無情嗎?”我說,“虎毒不食子,他也是出於無奈。”

李法醫聳了聳肩,表示理解我的感觸,接著說:“我們解剖屍體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明確孩子生前的疾病狀況。既然是絕症,而且是很痛苦的絕症,我相信我們把這個寫進鑒定書,會是減輕他們夫婦罪責的有效證據吧。”

李法醫說得很對,法醫的職責也包括明確犯罪嫌疑人的罪責。聽了李法醫的話,我的內心頓時安寧了很多。

既然不能參與解剖,我就提出要求和民警一起帶吳敬豐夫婦去派出所。有法醫參與訊問,對於民警來說自然不是壞事。很快,案件移交到了刑警隊,我跟著刑警們走進了刑警隊的審訊室。

審訊室裏,吳敬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實在是治不起了,而且每次看見青華頭痛、嘔吐的樣子,看著他斜視越來越嚴重的眼睛,看著他餓得頭暈卻吃什麽吐什麽的樣子,我的心裏就跟刀割的一樣。醫生說救活的希望幾乎沒有,何必再讓他受這麽多痛苦?每天都要打吊針,有的時候他不能吃,還要插胃管,我沒法看著他這麽痛苦,我不忍心。昨天我和付玉商量過後,回到病房發現青華自己在病房外玩兒,就帶他出去,吃了頓肯德基,他最愛吃肯德基了,我想在他臨走前給他吃他最喜歡的。在肯德基門口,看見有一根竹棒,我就帶上了。本來想用棒子打死他的,可是實在下不去手啊。後來他走到池塘邊玩兒,我就推他下了水,沒想到他浮了起來,並且喊著‘爸爸爸爸’,他一定以為我是和他鬧著玩兒的。我狠下心用竹棒頂住他,把他頂下水,他抓住竹棒掙紮,掙紮著……就這樣慢慢地不動了,眼裏都是驚恐和不解,他肯定不明白為什麽愛他的爸爸要殺死他。我永遠忘不掉他的眼神,永遠忘不掉……”

吳敬豐一邊低聲地交代著案情,一邊默默地流淚,眼淚浸濕了他的前襟。我和審訊的民警都不禁動容。

走出刑警隊,發現去尋找作案竹棒的技術員已經將竹棒提取回來,看來這個案子是鐵板釘釘了。

破案以後,我沒有絲毫的輕松,而是滿心的惆悵和悲傷,為了這對苦命的夫妻,為了這不知是對是錯的罪行。

我知道,吳敬豐夫婦不會被判處極刑,但我不知道,他們的心會不會就從此死了。但願他們承擔了應該承擔的刑事責任後,能夠走出這段陰霾的歷史,好好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