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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查令十字街走到卻茲·維克多餐廳與他的小頭頭賽·範霍佛和一個叫勞裏麥的無賴吃中飯。勞裏麥自稱和東德駐斯德哥爾摩大使共用一個女人。勞裏麥說那個女人願意合作,但她需要在第一次交貨時就給她英國國籍和一大筆錢。他說,她什麽都願意幹:偷看大使的信件,在他房間裏安裝竊聽器,“或者在他的浴盆裏撒碎玻璃”,這是當笑話說的。吉勒姆猜勞裏麥在說謊,他甚至懷疑範霍佛是不是也在說謊。但是他轉念一想,現在到底誰靠向誰,他其實也沒有發言權。他喜歡那家餐廳,但是記不得吃了些什麽,現在他走進圓場的門廳時,他明白了原因是因為興奮過度。

“哈啰,布裏揚特。”

“看到您很高興,先生。請坐,先生,一會兒就好,先生,謝謝您。”布裏揚特一口氣說完了這幾句話,吉勒姆就坐在一張高背木椅上,想的是牙醫和卡米拉。她是他最近才搞到手的,來得有些意外,一切發展得很快,至今已有一些時候了。他們是在一個派對上認識的,她獨自坐在一個角落裏,拿著一杯胡蘿蔔汁,口裏說著關於真理之類的話。吉勒姆存心冒險,就說他對倫理問題一竅不通,他們何不直接上床。她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就起身去穿大衣了。從此之後,她就留下沒走,給他炸堅果餅吃,吹笛子聽。

門廳裏顯得比平時還要暗。三台舊電梯,一個木屏風,一張馬柴瓦蒂牌茶葉的廣告,布裏揚特的玻璃門值班室,裏面有個英國風景的掛歷和一排油膩膩的電話。

“斯屈克蘭先生在等您,先生,”布裏揚特出來告訴他,慢手慢腳地在一張紅紙條上蓋上了一個時間的戳章:十四點五十五分,警衛P.布裏揚特。中間那台電梯好像幾根枯柴一樣咯吱咯吱地響著。

“該上油了,對不對?”吉勒姆等電梯開門的時候回頭大聲說。

“我們一直在叫他們上油,”布裏揚特說,這是他最愛發的牢騷,“可是他們從來不管。怎麽叫都沒有用。家裏都好嗎,先生?”

“很好。”吉勒姆回答,其實他並沒有家。

“那就好。”布裏揚特說。吉勒姆在電梯上升時,看著他奶油色的腦袋消失在他的腳下。他記得瑪麗叫他草莓香草冰淇淋,因為他臉色紅紅的,上面是一頭軟綿綿的白發。

他在電梯裏看了一下他的會客條,名稱叫做“LS出入證”。“事由:財務組。出門交還。”受訪者簽名一欄空著。

“歡迎你,彼得。你晚了一些,不過沒有關系。”

勞德在電梯外的柵欄旁等著。身高只有五英尺,穿著白襯衫,有人來見他時總悄悄踮著腳。老總在的時候,這一層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是如今卻有個柵欄攔在進口處,還有一個臉孔像老鼠一樣的警衛檢查出入證。

“我的天,你什麽時候添了這個玩意兒?”吉勒姆在一台嶄新發亮的咖啡機前面放慢了腳步問道。有兩個小姐在加灌兩個杯子,她們回過頭來一邊說“哈啰,勞德”,一邊看吉勒姆一眼。那個高個子使他想起卡米拉:一樣含情脈脈的眼睛,似乎能偵測出男人的無能。

“你不知道這省了多少人力,”勞德馬上叫道,“棒極了,真是棒極了。”興奮之下,幾乎和比爾·海頓撞個滿懷。

比爾·海頓正從他的辦公室裏出來,這是一間六角形胡椒瓶一樣的房間,臨窗是新康普頓街和查令十字街。他走的方向和他們一樣,不過速度是每小時半英裏,這對他來說在室內已是開足馬力了。室外是另外一回事。吉勒姆也見過,那是在沙拉特作演習的時候,有一次是夜裏空降希臘。他在室外動作敏捷。神態警覺的臉,雖然在這條悶熱的走廊裏顯得有點陰暗冷淡,但可以看出是在開放的戶外由他所服役的偏遠地方熏陶出來的。這些地方多得不可勝計,在吉勒姆的敬佩的目光看來,似乎所有諜報活動地區都留有海頓的印記。吉勒姆在自己的職業活動中不止一次和神出鬼沒的海頓意外相遇。比如一兩年以前,吉勒姆當時還在從事海上諜報工作,他的目標之一就是要搜羅一批海岸觀察員,監視中國的兩個港口溫州和廈門,他驚奇地發現,這兩個地方早已有潛伏的中國情報員,那是比爾·海頓戰時不知幹什麽活動時招來的,還有無線電等裝備,可以和他們聯絡。另外一次,吉勒姆與其說是出於對目前工作的勁頭,不如說是出於懷戀過去,他翻閱戰時圓場海外活動記錄,在兩份記錄中兩次見到了海頓的工作姓名:一九四一年他在海爾福特河口指揮法國漁船;同一年,以吉姆·普萊多為助手,從巴爾幹到馬德裏布置了一條南歐傳輸線。在吉勒姆看來,海頓屬於圓場一去不復返的老一代人物,他的父母和史邁利也是屬於這一代——與眾不同,特別是在比爾·海頓身上,還有貴族血統——他們的生活不像他這一代那麽匆忙,都悠閑得很,三十年後,仍使圓場有一種冒險的神秘氣氛,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