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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片沉默,比提問還厲害。

“那麽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史邁利問道,口氣像是個做父親的感到失望的口氣。“我們又不是什麽妖魔鬼怪。我們並不想加害她們。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你早告訴我們,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幫她們忙。”說完又去看那卡片去了。塔爾大概用了兩三盒這樣的卡片,在椰子殼纖維織成的地席上鋪了一地。“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他又問,“照顧自己的親人又不是犯法的事。”

吉勒姆心裏想,他們可不會讓你照顧自己的親人呢,他這時心裏想的是卡米拉。

為了幫助塔爾答復,史邁利提出了各種的提示:“是因為買護照用的是你的出差費?你沒有告訴我們是不是由於這個緣故?說實在的,這裏誰也不愁錢。你替我們送來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我們為什麽要斤斤計較兩千英鎊?”時間又滴答過去,沒有人加以利用。

“還是因為,”史邁利提示道,“你感到慚愧?”

吉勒姆豎起了耳朵,忘掉了自己的問題。

“感到慚愧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把被識破了的護照留給丹妮和她母親,那個法國人到處在打聽普爾先生,讓她們去受他的擺布,這可太不妙了,是不是?而你自己呢,卻一路受到優待。為了要封住你的嘴,”史邁利同意道,好像這個理由是塔爾提出來的,不是他提出來的,“或者是為了要收買你為他們效勞,卡拉是會不擇手段的,一想到這一點,就叫人心裏一涼。”

塔爾臉上的汗珠突然多得不像是汗珠,而是滿臉的淚珠,使人不忍卒睹。拼字卡片不再吸引史邁利的興趣了,他的眼光落在另一個東西上。那是一個玩具,是用火鉗一樣的兩根鐵條做的。玩的時候把一個鐵球放在上面滾。從滾得越遠的下面一個洞裏掉下去,得分就越多。

“我想,你沒有告訴我們的另一個理由,也可能是因為你把它們燒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把英國護照燒了,而不是把瑞士護照燒了。”

別忙,喬治。吉勒姆心裏想,輕輕地走近一步,插在他們兩人中間。別著急。

“你知道普爾已被識破了,所以你把為丹妮母女倆買來的普爾的護照燒了,但是你保留了自己的護照,因為你沒有別的辦法。然後你用普爾的名字為她們倆買飛機票,為的是讓大家相信你不知道普爾的護照已沒有用了。所謂大家,我是指卡拉的爪牙。你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號碼,就改竄了瑞士護照,一份給丹妮,一份給她母親,然後你作了不同的安排,不讓別人知道。這些安排早在你打算用普爾的護照之前就想好了。那是什麽呢?比如留在東方,但換個地方,比如雅加達,你有朋友的地方。”

即使站在吉勒姆現在站的地方,他也太遲了。塔爾的手掐住了史邁利的脖子,把椅子打翻在地,塔爾一起翻了下去。吉勒姆從人堆中找到了塔爾的右臂,擰到他背後來,幾乎要把它折斷了。法恩不知從哪裏出現,從枕頭上拿起手槍,朝塔爾過去,好像是要幫他一手似的。這時史邁利整了整衣服,塔爾又回到床上,用手帕拭著嘴角。

史邁利說:“我不知道她們在哪裏。據我所知,還沒有人加害她們。你相信吧?”

塔爾盯著他看,等著。他的眼睛露出怒火,但是等到落在史邁利身上時,卻是一種安詳的眼光,吉勒姆猜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得到了心中一直在想望的保證。

“你還是留神你自己的混賬女人吧,別管我的。”塔爾輕聲說,他的手抿著嘴巴。吉勒姆驚呼一聲,跳了上去,但是史邁利攔住了他。

“只要你不跟她們聯絡,”史邁利繼續說,“我不知道最好。除非你有什麽事情要我替她們辦。錢啰,保護啰,或者別的事情啰?”

塔爾搖搖頭。他的嘴角流著血,很多的血,這時吉勒姆才明白法恩一定狠狠揍了他,但是他弄不清楚是什麽時候揍他的。

“不會太久,”史邁利說,“可能一個星期。如果我能辦得到,還可能更短一些。別去多想她們了。”

他們走的時候,塔爾又在微笑了,因此吉勒姆想,他們這次來看他,還有他對史邁利的侮辱,臉上吃的一拳,都對他有好處。

“他的那些足球賽賭票,”他們上車的時候,史邁利安詳地問法恩,“你沒有替他寄到什麽地方去吧?”

“沒有,先生。”

“那麽好,但願他沒有贏。”史邁利用極不常見的輕快口氣說,大家都笑了。

精疲力竭、負擔過重的腦子裏,常常出現很奇怪的記憶。吉勒姆開著車,他的心一半用在公路上,一半仍可憐地在反復懷疑著卡米拉,今天和其他日子裏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印象,不斷地閃現在他的記憶之中。那些日子有在摩洛哥令人膽戰心驚的日子:他的間諜網一個個被破獲,樓梯上一有腳步聲他就馬上到窗口去檢查街上的動靜。還有在布裏克斯頓閑著無事的日子:眼看著這個可憐的世界在他眼前滑過,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再回到這個世界去。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那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的書面報告,那是用蠟紙刻印在一張藍色的薄紙上的,因為是交換來的,所以來源不詳,可能並不可靠。現在這報告上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有一尺高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