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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彼得,我本人並不在那裏,”史邁利安靜地說,“但是我幾乎猶如在那裏一樣。卡拉對圓場了若指掌。這一點我是明白的,你也明白。但是有一個最後的死結,我卻解不開。雖然我想要解開。如果你要聽我講的話,那麽我告訴你,卡拉不是刀槍不入,因為他是個狂熱分子。有一天,如果我能發揮一些作用的話,他的善走偏鋒就是他完蛋的原因。”

他們到斯特拉福地鐵入口時,天在下雨。一堆行人躲在天篷下面。

“彼得,我希望你從現在開始不要緊張。”

“三個月沒有選擇余地?”

“歇一歇再說。”

吉勒姆在史邁利下車後替他關上了車門,忽然感到沖動要向他道聲晚安,甚至祝他好運,因此他俯身過去,搖下了車窗,吸一口氣開口要叫他。但是這時史邁利已經走了。吉勒姆從來不知道有人能像他那樣快消失在人群中的。

那天夜裏,艾萊旅館的巴拉克勞夫先生屋頂天窗裏的燈光未熄。喬治·史邁利衣服沒換,胡子沒刮,仍舊趴在少校的桌上閱讀、比較、做摘記、做對照,他專心致志的程度,要是他自己看到了,肯定會令他想起老總在劍橋圓場五樓上的最後幾天。他把這些資料整理一下,參考了吉勒姆送來的一直到去年的休假名單和病假名單,把它們跟文化參事阿力克賽·亞力山德羅維奇·波裏雅科夫的旅行行程、他去莫斯科、他離開倫敦到外地去(那是由特別分局和移民局向外交部匯報的)作一比較,然後又把這些跟巫師提供情報的日期作一比較。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緣故,他把巫術報告分成兩類,一類是在收到時顯然是熱門的話題,一類是被巫師或他的指揮者擱置了一兩個月的,目的是為了填補空當的,例如分析報告、對行政部門重要人物的性格研究、克裏姆林宮的流言飛語,這是隨時隨地都可聽到,留在淡季使用的。他把熱門話題的報告列表後,把它們的日期寫了一張單子,把其余部分都放在一邊不用。這時他的情緒可以極為恰當地比作一個憑直覺感到快要得出重大發現的科學家,隨時等待合乎邏輯的關聯發生。他後來在與孟德爾談話時說,這仿佛是“把什麽都放在一個試管裏等著看是否會爆炸”。他說,令他感到最著迷的,是吉勒姆提到阿勒萊恩所說的關於攪渾池水的話,換句話說,他是在尋找卡拉為了要掩飾伊琳娜的信所引起的懷疑,而打上的那個“最後的死結”。

他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初步結果。首先是,巫師提出熱門話題的報告時,有幾次波裏雅科夫正好在倫敦,或者是托比·伊斯特哈斯正好到國外去很快地走了一遭。其次,今年塔爾在香港遭到奇遇以後的這段重要時期裏,波裏雅科夫一直在莫斯科述職,商討緊急的文化事務。接著不久,巫師就對美國的“意識形態滲透”提出了一些最聳動、最熱門的資料,其中包括對中心在美國的重要諜報對象的研判。

他往前回溯,又確定反過來也一樣,有些報告由於跟最近事件無關,他原先扔在一邊的,一般都是波裏雅科夫在莫斯科述職或休假時發過來的報告。

他終於搞清楚了!

沒有爆炸性的泄露,沒有電光一閃,沒有高呼“我找到了”,沒有給吉勒姆或拉康打電話說“史邁利是世界冠軍”。只不過是,在他的面前,在他研究過的記錄和積累的筆記中,證實了史邁利、吉勒姆、塔爾那一天從各人不同的角度認為很明白不過的一個理論:在地鼠傑拉德和巫師來源之間有著一種不能再否認的相互關系;巫師的多才多藝使他既能充當阿勒萊恩的工具又能成為卡拉的工具。史邁利想,也許應該說做卡拉的情報員?這時他把一條毛巾往肩上一搭,興高采烈地到走廊那頭去痛快地洗個澡。這個陰謀用的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設想巧妙,不由得令他感到佩服。這個陰謀甚至有個具體的物質存在:在倫敦這裏有一幢房子,由財政部出資,花了六萬英鎊,而且沒有疑問,每天許多不走運的納稅人走過這幢房子時,都禁不住要羨慕這所房子,他們以為自己買不起這幢房子,卻不知道已經為這幢房子付了錢。他再拿起偷來的作證計劃档案時,心境之愉快是多少個月以來所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