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午夜以後(第15/17頁)

“那麽沉船呢?”我繼續問,“幾百年前沉沒的船只,現在還躺在海底的?”

他聳了聳肩。“當地不時會聽到傳言,”他不經意地說,“這種故事代代相傳,但大多都毫無根據。我自己就從來不相信這些,也沒聽說哪個受過教育的人相信。”

他沉默了一會兒,擦著玻璃杯。我懷疑自己是否說得太多了。“大家都知道,經常有人發掘出小物件來,”他小聲說,“這些東西有可能價值不菲。他們偷運出國,要是風險太大,就在當地處理給行家,賣個好價錢。我有個表兄就住在村子裏,跟當地博物館很熟。他在無底潭對面開了家咖啡館。斯托爾先生經常光顧他那兒。他名叫帕皮托斯。實際上,斯托爾先生租下的那條船就是我表兄的;他把船出租給旅館的遊客。”

“我明白。”

“可是……你不是收藏家,先生,你對古董不感興趣。”

“是的,”我說,“我不是收藏家。”

我從凳子上站起身,跟他說了聲再見。不知我口袋裏的小包是不是鼓得厲害,過於顯眼。

從酒吧出來,我在露台上閑逛。不斷湧起的好奇讓我逛遊到了斯托爾那座房子下面的棧橋邊。房屋顯然已經清理打掃過,陽台幹幹凈凈,窗板和遮門都關著。這裏沒有留下前一位住客的任何痕跡。很有可能不等白天結束,這座房子就會住進一家英國人,把這裏點綴上各種泳衣。

小船停泊在那兒,一個希臘人在沖刷兩側的船幫。我第一次隔著海灣從斯托爾的角度望向對面我自己的房子。他當時就站在這兒,用望遠鏡凝視著,想到這種情景,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地意識到,他的確是把我當成了愛管閑事的,可能還是個密探,被從英國派來調查查爾斯·戈登真實死因的。臨走前夜送上的那個陶瓶,是不是一種蔑視的表示?是賄賂,還是詛咒?

船上的那個希臘人這時站起身,轉過來看著我。這不是原來的那個船工,而是另外一個人。他背對著我的時候我沒有發現這一點。原來陪斯托爾夫婦的那個人更年輕,膚色更黑,而這個人完全是個老家夥。我想起酒吧招待告訴過我,這船屬於他的表兄帕皮托斯,他還擁有村裏無底潭邊上的那家咖啡館。

“請問,你是這條船的船主嗎?”我招呼道。

那人爬上棧橋,走過來站在我面前。

“船是我兄弟尼古拉·帕皮托斯的,”他說,“你想繞海灣兜一圈?外海有很多好魚。今天沒風,海上很平靜。”

“我不想釣魚,”我告訴他,“到外面轉一兩個小時倒也可以。什麽價錢?”

他給了個德拉克馬[2]的數目,我快速計算了一下,換算出一小時不超過兩英鎊,但要是繞過尖岬,沿海岸到斯皮納隆哈的沙嘴那邊,價錢肯定得翻倍。我拿出錢夾,看看錢夠不夠,用不用再去前台那兒兌現一張旅行支票。

“你付給旅館就成,”他馬上說,顯然猜出了我的心思,“船費會記入你的賬單。”

這下我就決定下來。管他呢,到現在為止我的額外花費並不算多。

“好吧,”我說,“那我就租上兩個小時。”

沿著斯托爾夫婦走過多少次的航道嘎吱吱穿過港灣,感覺實在有些奇怪。排成一線的小房子被甩在後面,右側的港口漸漸退後,開闊海灣的藍色海水展現在眼前。我心裏並沒有明確的計劃。說不清是什麽原因,我感到自己被拖拽著,要去頭一天小船停泊的那片靠近海岸的水灣。“那艘沉船幾百年前就讓人剔幹凈了……”,這是斯托爾說過的話。他是在撒謊嗎?或者,有沒有可能,在過去的幾個禮拜裏,日復一日,這個特殊的地點成了他們的狩獵場,他的妻子潛入水底,將海床上濕漉漉的珍寶交到他貪婪的手中?我們繞過尖岬,自然也就駛出了那段一直環圍著我們的庇護區,微風變得強勁,船頭沖擊著碎浪翻卷的海面,小船更顯輕快自如。

長長的斯皮納隆哈地峽出現在左前方,我頗顯吃力地對我的船夫解釋,我不需他駛入那塊鹽灘環繞、相對平靜的水域,而是要繼續沿著圍繞開闊海面的地峽那更為凸出的海岸航行。

“你想釣魚嗎?”他喊著,以便壓過引擎的轟鳴,“那邊的魚特別好。”他朝我昨天待過的鹽灘一指。

“不,不想,”我也喊著,“沿著海岸繼續開。”

他一聳肩膀。他不相信我不想釣魚,我也在犯愁等我們到了目的地時,能找個什麽合適的理由讓船開近岸邊停泊,除非——這樣看起來也很有說服力——我借口說船顛簸得太厲害,讓我吃不消。

我昨天爬過的山坡從船頭上方跳入眼簾,接著,環繞過一段狹窄的陸地,小水灣和那傾頹的牧羊小屋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