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色交通線(第5/7頁)
“你的信用額度不夠。”
“你也是。”資歷平說,“一毀無余。”
“你指信用?”貴婉問。
“你的淑女形象。”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淑女。”
“嗯,這點隨我。人貴有自知之明。”資歷平大聲笑起來。
資歷群吃著飯,聆聽著。
“妹妹——”
“我是你嫂嫂。”
“嫂嫂。”
“叔叔,有什麽高論?”
“你真的在走私嗎?”
貴婉的手停在盤中餐上。
資歷群的眼底明澈地了解資歷平話中的含意,這個孩子不是省油的燈,他聰明、能幹、富有急智。
他並不想讓資歷平跨進自己的“事業”。
他望著資歷平“呵呵”笑著,笑容可掬。
資歷平緊張起來,他很怕看到資歷群這種具有標志性的笑容,只有他明白,這是資歷群動怒的前兆。畢竟是二十年的兄弟,資歷平心底打了個寒噤,一下就正襟危坐了。
貴婉微笑著,說:“小資,你很怕你大哥嗎?”
“對。”資歷平不否認。
“他人很和藹啊。”
“我怕他,是因為大哥太了解我了。”
資歷平的話是“反話”,他自認他了解資歷群遠勝於資歷群了解自己。對於貴婉而言,資歷平認為她一點也不了解資歷群。她甚至連他隱忍、發怒的前兆都看不出來。
是因為資歷群在貴婉面前並不真實嗎?資歷平想。
“我真羨慕你們,我跟你正相反。”貴婉說。
“你不怕你大哥?”資歷平看著資歷群的表情問貴婉。
“怕啊。”貴婉說,“我的怕,是因為我大哥一點也不了解我。”
“一點也不了解嗎?還是有那麽一點點。”資歷平說。
“不,他一點點都不了解我。”
“為什麽呢?”
“各有事業吧。”貴婉說。
“小資,”資歷群冷不防射一箭,“你近來的所作所為,算不算重操舊業?”
資歷平心虛膽怯,依舊笑著說:“我好奇而已。”
“把自己的好奇心束之高閣,才是明智之舉。”資歷群不緊不慢地說,“諸葛不善用兵,卻名垂宇宙。公瑾用兵如神,民間只流傳他妒賢嫉能。有時候,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相。”
資歷平低頭稱“是”。
“該你問的,不該你問的,你要心中有數。”資歷群說,“人啊,腦子裏一旦形成某個執念,就想千方百計去證明它。”他的聲音質樸、草率。
資歷平不敢多言。
貴婉給資歷平盛了一碗飯,叫他多吃一點。一家人和和氣氣在巴黎吃了第一次“團圓”飯。
資歷群和貴婉在歐洲度過了三周的蜜月旅行,返航回國。沒過多久,貴婉以華東婦女聯合會隨行翻譯的身份到巴黎大學參加中國政治文化的學術交流,資歷平欣然應邀前往。
在巴黎大學的演講大廳裏,資歷平聽到了一種強而有力的聲音,一種來自於內心澎湃的革命激情。
貴婉一身簡潔樸素的女式小西裝,精幹爽利,輕盈靈動地站在眾人矚目的講台上,用流利的法語在演講。
“……在一個時局動蕩,隨時隨地都籠罩在戰爭陰影下的徘徊年代,經過長久的孕育,最終一個偉大的思想誕生了。那麽這個思想,或者說是革命理想的先行者們,他們身上充滿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還世人難以理解的一往無前的英勇氣概!”
她的話具有巨大的推動力。
她的美成為巴黎大學一道景致與風華。
璀璨的燈光下,資歷平的眼角發酸,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只知道,這個妹妹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她是一個非凡的“貴婉”!
一個偉大思想的先行者。
半年後,資歷平接到養父生病的消息,急急忙忙趕回上海,孝子問病,衣不解帶。讓養母和姨娘都十分寬慰,覺得資歷平真是浪子回頭了。
資歷群、貴婉、資歷平三人在巴黎畫的一個圓圈起點,終於在上海匯集成了一個圓。
上海,東方巴黎,十裏洋場上充盈著燈紅酒綠,昏暗曖昧的味道,也有明亮璀璨、暖熱朦朧的喜悅。
資歷平是喜愛上海的。上海的風,上海的月,上海的光芒。他不大願意過按部就班的生活,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資家三兄弟都喜歡獨來獨往,並不受家庭的束縛。這可能跟資老爺是個洋買辦有關,比較提倡新生活,新文化。
資歷群的住處是一年幾換,神龍見首不見尾;資歷安據說是在政府部門工作,常住在宿舍裏,很少跟家裏聯系;資歷平倒成了個乖孩子,時常陪著養父逛街,買股票,做經紀。不過,他也喜歡獨處,在公寓裏租了一間房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