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凡人奇遇:等待你的是好運還是厄運(第5/6頁)

  不歸之途

唐玄宗開元二十八年春二月的一天晚上,河南懷州武德縣酒封村老頭田叟騎驢去河內府以南的女兒家。剛出村沒多久,田叟就感到有二人在後面跟著自己,便轉身相問。後面的人說:“我們去河南府之北,很高興與您同行。”從小道拐上大路,二人還跟著田叟。田叟感覺不對,覺得二人非比尋常,於是下驢說:“我與你們不是舊相識,路上相逢,我看你們的樣子不是吉祥寶氣的人。現轉上大路,當分別而去,你們若再跟隨,我只有返回了。”二人說:“我們只是羨慕您的德行,所以陪伴,假如您不願意,我們就此告別,又為什麽發怒呢?”正在這時,田叟鄰居的兒子從東面過來,問田叟怎麽了,後者將原委相告。鄰居的兒子說:“老人不願跟你們一起走,你們可東去,老人南往,不需相伴。”二人說:“好。”隨即東去。田叟則南往。鄰居的兒子西行還村,到家後沒多久,就聽到田叟家有驚叫聲,趕緊跑去田家,問田叟之子。田叟之子答道:“我父親去我姐家,計算時程,已到了,但為什麽現在所乘的驢獨自回來了?”鄰居的兒子感覺情況不妙,把在路上看到的情景道與田叟之子。二人一起上路搜尋,到剛才分手處,發現田叟已死於旁邊的溝中。唐代志怪小說的許多背景設定都是途中,又如晚唐裴铏所著《傳奇》中的這一則:唐文宗開成年間,書生盧涵家住洛陽,有一座莊園在萬安山腳下。一日他前往莊園,走了十多裏地,看到一片柏林,邊上有新房數間。當時,日頭即將落山,盧涵下馬,見房前有一女子,梳雙鬟,有媚態,自稱為某將軍守墳。盧涵上前搭訕。女子稱家中有好酒,願與他共飲。不一會兒,女子捧古銅酒杯而出,與盧涵對飲,並歌一曲:“獨持巾櫛掩玄關,小帳無人燭影殘。昔日羅衣今化盡,白楊風起隴頭寒。”盧涵聽後,不禁覺得該歌陰氣森森。此時天色已晚,酒喝完了,女子便說回屋添酒。盧涵跟在後面,往屋裏窺視。見屋梁上懸著一條黑色的大蛇,蛇身垂下。女子持刀正刺,血落杯中,即化為酒。盧涵戰栗,倉皇上馬,只聽那女子在後面慢聲輕呼:“須留郎君一夜,不得去……”雖然鬼女請留的聲音如此懇切,但盧涵還是跑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遇見了一只鬼!在晚唐柳祥的《瀟湘錄》中,記載了一個更為恐怖的故事。話說唐懿宗鹹通年間,呼延冀被授予忠州司戶一職,攜妻上任。至泗水,遇盜賊,財物被奪,衣服被搶,甚至妻子頭上戴的面衣也被掠走。呼延冀和妻子顧不得羞,只能裸身往前走,尋找人家,討件衣物蔽體。天色將晚,路遇一老翁。老翁很熱心,說他家就在前面林間,於是將夫妻倆帶了回去。宅院座落在一片幽林中。呼延夫婦進去後,老翁擺設飯菜,又拿衣服給二人穿。二人感謝不盡。至深夜,老翁跟呼延冀閑聊:“我看您現在一無所有,攜妻趕路也不太容易。我家唯有老母,假若您急於赴任,可暫把夫人留在我這裏,叫她陪伴的我老母。等您那邊安排好了,再回來接她也不遲。”呼延冀沉思良久,說:“您如此憐憫我,為我著想,實是感謝,那我就以誠心相托付。我那妻子,先前是宮女,懂些才藝,但也有缺點,喜歡酒,性情放縱。留下後,希望您多多管束。”老翁笑道:“不必擔憂,可安心赴官。”第二天,呼延冀與妻子告別,妻子說:“我本與君遠涉山水,赴一薄官,不料你要把我留在這荒林中。若君以後不來迎我,我必奔走他處,必有收納我的人。”呼延冀達到忠州後,剛打算派人去接妻子,卻收到一封信,是妻子的手書,上面寫道:“我本歌伎之女,少入宮中,只懂清歌妙舞,難具婦德。後被放出宮,與君為鄰。那時候,君方年少,酒狂詩逸,而妾亦放蕩無拘。兩情相悅,便結為夫婦。大家都說我們是才子佳人。那些花間同步、月下相對、紅樓戲謔、錦闈言誓的日子,真是令人難忘。但卻不想事情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夫君義絕,只顧趕路,棄妾之身於荒郊野林。君離去後,妾每天都日思夜想。只是夫君你的情意如此淡薄,妾又如何守得貞潔?老翁家有一子,深愛妾,現妾已以身相許。我說這些,只是將這事告訴你,別無其他。”呼延冀看完書信後扔在地上,非常憤怒,拋官馳馬,奔向泗水。一路上,他安排了周全的計劃,見面後必將妻子與那老翁全家殺掉。泗水已至,樹林依舊。但呼延冀轉了幾圈,沒找到先前那所宅子,唯見一墳赫然在前。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不出所料,他將墳掘開,看到了自己妻子死不瞑目的屍體!故事結束了。呼延冀之妻的結局令人唏噓。在那老鬼的鼓動下,呼延冀竟真的拋下妻子,獨自走了。茫茫四野,林非好林,宅非陽宅!呼延冀之妻孤身一人在鬼屋中的遭遇,雖半筆未寫,卻也可以想象。所以說,很多時候,最令人驚悚的並非你看到的場景,而是鏡頭之外引人想象的那一部分。鹹通中,呼延冀者,授忠州司戶,攜其妻之官。至泗水,遇盜,盡奪其財物,面衣亦失,乃至裸衫。冀遂與其妻於路旁訪人煙,俄逢一翁,問其故,冀告之,老翁曰:“南行之數裏,即我家,可與家屬暫宿也。”冀乃與老翁同至其家。入林中,得一大宅,老翁安存一室內,設食遺衣。至深夜,親就冀談話,復具酒肴,曰:“我家唯有老母。君若未能攜妻去,欲且留之,伺到官再來迎,亦可。我見君貧,必不易相攜也。”冀思之良久,遂謝而言曰:“丈人既憫我如是,我即以心素托丈人。我妻本出官人也,能歌,仍薄有文藝,然好酒,多放蕩,留之後,幸丈人拘束之。”老翁曰:“無憂,但自赴官。”明日,冀乃留妻而去。臨別,妻執冀手而言曰:“我本與爾遠涉川陸,赴一薄官,今不期又留我於此。君若不來迎我,我必奔出,必有納我之人也。”泣淚而別。冀到官,方謀遠迎其妻。忽一日,有達一書者,受之,是其妻書也。其書曰:“妾今自裁此書,以達心緒,唯君少覽焉。妾本歌伎之女也,幼入宮禁,以清歌妙舞為稱,固無婦德婦容。及宮中有命,掖庭選人,妾得放歸焉,是時也,君方年少,酒狂詩逸,在妾之鄰。妾即不拘,君亦放蕩,君不以妾不可奉蘋蘩,遂以禮娶妾。妾既與君匹偶,諸鄰皆謂之才子佳人。每念花間同步,月下相對,紅樓戲謔,錦闈言誓。即不期今日之事也。悲夫!一何義絕,君以妾身,棄之如屣,留於荒郊,不念孤獨。自君之官,淚流莫遏。思量薄情,妾又奚守貞潔哉!老父家有一少年子,深慕妾,妾已歸之矣。君其知之。”冀覽書擲書,不勝憤怒,遂拋官至泗水。本欲見老翁及其妻,皆殺之。訪尋不得,但見一大塚,林木森然。冀毀其塚,見其妻已死在塚中,乃取屍祭,別葬之而去。(《瀟湘錄》)。在旅途中遭遇惡鬼的唐朝人有很多,比如下一個故事中的竇不疑。此人是開唐大將竇軌之孫。竇軌,追隨李淵起兵,戰功累累,是唐朝生性最嚴酷的將軍。作戰時,部下若稍顯畏懼敵人,就會當場被竇軌下令斬首;平日裏,部下若少有懈怠,也多遭受重刑乃至殺戮。所以,竇軌的部下見到他後,無不膽戰心驚。雖然作為唐朝的開國功臣,竇軌官位顯赫,但到其孫竇不疑這裏,就差點了。竇不疑七十多歲時告老還鄉,在此之前最高的官職是中郎將,一個低級武官。不過,竇不疑倒是遺傳了他爺爺竇軌的兇猛之氣。他素以膽大著稱,年輕時性情頑囂,與人鬥雞走狗,日夜豪賭,一擲千金,全憑少年心氣。當時,太原東北數裏外,傳說有鬼出沒。據目擊者稱:鬼身高二丈,多選擇陰天雨夜顯形,行人撞上,多驚恐而死。一次,有人拍下五千錢,說:“誰敢夜行射鬼,我就把這些錢給他!”四周少年無人敢應聲,唯竇不疑舉手。貴族出身的他,當然不缺錢,玩的就是心跳,他要叫眾人見識一下自己的膽量。此日黃昏,竇不疑獨行射鬼。眾少年聚在身後竊竊私語:“假如竇不疑出城後潛藏起來,回來告訴我們他已射鬼,難道就要相信嗎?不如悄悄跟他,眼見為實。”竇不疑來到鬼出沒的地方,還沒站穩,就發現該鬼在前面微笑。竇不疑隨手一箭,正中鬼身。鬼驚叫一聲,帶箭疾走。竇不疑緊追不舍,又連射兩箭,皆中鬼身。鬼被追得走投無路,一頭紮進河岸下。天亮後發現,那鬼是一個“方相”(方相在中國古代的神話中是驅鬼之神,其貌猙獰,頭上有角,嘴出獠牙)。因此,當竇不疑告老還鄉,回到太原後,舊鄰居都說:“不怕鬼的竇不疑又回來了。”一天,竇不疑前往太原附近的陽曲拜訪舊友,聚宴暢飲,很是高興。及至夜深,竇不疑告辭。主人苦留,說天色已晚,夜路多險,不如住一宿,明早再行。竇不疑大笑:“我竇不疑雖已年過七旬,但雄心猶在,何懼夜路!我少年射鬼,令其無路可逃,大唐天下誰人不知?今君以夜路危險為由,令我留宿,可謂笑談!不如這樣,叫我的隨從都留下,我自己一個人騎馬還太原!”主人苦勸不得,只好從命。竇不疑上馬後,告別主人,一個人融入茫茫夜色。誰知,這一別竟是永訣! 三晉大地,古來風雲激蕩,多戰場。從太原到陽曲不足百裏,但多孤魂野鬼,甚是荒寒。只說這一夜,竇不疑獨馬而行,走著走著,恍惚中看到前面路兩旁有不少店鋪,連綿不絕。當時明月在天,雲層輕薄,看得真切,竇不疑很奇怪,因為這條路他總走,平日裏根本沒有這些店鋪。正在狐疑著,那店鋪卻變得更多了,望不到頭。此時,在他眼前,突然轉出不少男女,或飲酒,或歌舞,很歡快。很快又有一百多個童子出現,圍著他的馬轉圈,腳下踩著拍子。其夜,忽見道左右皆為店肆,連延不絕。時月滿雲薄,不疑怪之。俄而店肆轉眾,有諸男女,或歌或舞,飲酒作樂,或結伴踏蹄。有童子百余人,圍不疑馬,踏蹄且歌,馬不得行。(《太平廣記》)竇不疑定睛一看,那些童子的面容似乎都一樣。他心一沉,側身折樹枝,驅趕那些小孩,打算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好容易擺脫出來,竇不疑繼續打馬前行,至一客棧,眼前出現上百人,身材高大,衣著華麗,蹦蹦跳跳,又把竇不疑的馬圍住,環繞踏歌。竇不疑大怒,又以樹枝驅除,那些人立即消失不見。這時,以膽大著稱的竇不疑開始有些恐懼了。竇不疑催馬下道,轉上小路,一陣狂奔,夜更深了。七十多歲的竇不疑伏於馬背,突然感到一陣悲哀:自己如何狼狽至此?同時,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還能平安地返回太原嗎?奔馳了一會兒,竇不疑望見前面有個村子,屋舍很氣派,像一個別墅群。竇不疑拖著自己蒼老的剪影,在慘白的月光下進了村子。下馬後,他找到一戶人家打算求宿。他敲了半天門,裏面無人答應。竇不疑轉到另一家,敲了半天,依舊沒人答應。竇不疑有一種感覺:這是一座死亡之村!想到這一點,他感到脊背一陣發涼。他猛地回頭,身後什麽也沒有。村中央有一座小廟,門半掩著。竇不疑推了一下,門的“咯吱”聲在死寂的村莊裏尤顯清晰。竇不疑顧不了那麽多了,牽馬進院,轉身關門,將馬拴在柱子上,自己坐在台階上長出了一口氣。他一時沒敢進屋,因為屋裏漆黑一片,不知道裏面藏著什麽。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膽子竟如此之小!此時月色甚亮,素白的光芒映照庭院,冬日寒風呼呼吹來。竇老不禁裹緊棉衣,但依舊感到很冷。夜已深,竇不疑正盤算著怎麽度過後半夜,這時候,大門慢慢地打開了……隨後,出現一張戴著面衣的女人的臉!當女人將面衣掀開時,著實嚇了竇不疑一跳。因為,那女人身著素衣,但臉上卻化著艷妝!女人來到竇不疑跟前,後者在驚恐間問其為誰。女人:“我見我家夫君在此獨居,所以前來陪伴。”竇不疑:“誰是你家夫君?”女人笑:“嘻嘻,就是你呀。”竇不疑大叫一聲,狂舞一直緊握的樹枝,女人便消失不見。事已至此,鬼魅隨時都會出現。想到這一點,竇不疑反而鎮靜下來,想起少年時的自己,曾射鬼三箭,是何等氣魄!於是他吼了一聲,轉身推門進入漆黑的屋子。借著月光,竇不疑看到廳房內有床,於是便上去休息。剛躺好,房梁上突然有東西砸在他身上,竇不疑想:這一晚算是別想消停了!那東西大如盆,與之相搏,發出狗叫聲。竇不疑好不容易將其驅之於床下,那東西又落地化為二尺多高的火人,周身竄著火苗,將室內照得大亮,隨後鉆入墻壁,也消失不見了。“這一路上遇見的都是些什麽啊!”竇不疑長嘆一聲,出了屋子,上馬逃出鬼魅山村。又奔馳了一會兒,鉆進前面的一片林中,尋了棵大樹,靠著樹,這才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天亮,再想起身時,他已站不起來了。後來,當家人找到他時,發現竇不疑已變得癡呆,像丟了魂。回太原後,過了多日,竇不疑才慢慢清醒過來,講述了自己這一路所見。但很快,他就病故了。當然,旅途中的危險與驚悚,也不是盡來自於鬼。原籍河南葉縣的梁仲朋,家在汝州,另有莊園在郊區,每日朝往夕歸。唐代宗大歷初年,一個八月十五的中秋夜,天地澄明,梁仲朋獨自乘馬回家。當時,秋風蕭瑟,枯葉飄飛,梁仲朋一路行來,月色雖晴朗,但也感到一種來自秋夜的肅殺之氣。至二更,已行十五六裏。面前有一片墓林,周圍種植的都是白楊,風吹來,簌簌作響。每次路過這裏,梁仲朋都有一種與冥物為伴的寒意。他催馬,想盡快離開這片墓林。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林間有異動之聲,還不及辨別,就有一物從林間突地飛出。開始時,梁仲朋以為是自己驚到樹上所棲的夜鳥,但沒想到那玩意兒一下子飛入他懷裏,坐在了馬鞍上。借著月色,他看到此物腦袋類似於人,有可乘五鬥米的栲栳那麽大,披著黑毛,眼睛怪異,身上腥氣。它還稱梁仲朋為弟:“老弟,別害怕。”但梁仲朋早已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這一路上他們有什麽交談我們不得而知。總之,梁仲朋終於快到家了,來到汝州郭門外。望過去,附近的宅子還有燈光,一些人家還未安睡。見此情景,該怪突然向東南飛去,消失不見。梁仲朋沒敢把路上所遇告訴家人。又一天夜裏,月上中天,梁仲朋招集家人於庭院中聚宴吟詩,聊著聊著,說到那天晚上的遭遇。話音未落,那怪物竟從屋脊上飛下來,落在院裏,對梁仲朋說:“賢弟,你要說老兄我什麽事?”梁家人驚恐異常,四散奔去。梁仲朋畢竟見過一次,雖意外,但沒有太過害怕。怪物入座,不時索酒。梁仲朋這才仔細看它,見其頸下有一塊肉瘤,如瓜大小;其用來飛行的,竟是大大的雙耳;鼻子大得像鵝蛋。總之,模樣確實古怪。飲酒數鬥後,怪物似乎有些醉了,趴在石桌上,似乎睡著了。梁仲朋悄悄起身,取尖刀一把,猛刺那怪物的脖子,鮮血崩流。怪物一下子坐起來,深深地凝視著手持尖刀、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梁仲朋:“老弟,你別後悔!”說完,它扇動耳朵,飛越屋脊,消失不見。梁仲朋呆呆地站在月光下。漸漸流滿整個庭院的鮮血讓他有種窒息感。他不明白,一刀下去,怪物為什麽流了那麽多血。月色暗下去,那怪物巨耳形成的陰影籠罩著梁家的一切。此後三年內,梁家三十口人,幾乎全部陸續死去。也許他已後悔自己不該襲擊那怪物。他甚至可能想去那片墓林尋找怪物,企求它的原諒。可是覆水難收,為時已晚。墓林荒蔓,舉目蕭然,又去哪尋找它呢?葉縣人梁仲朋,家在汝州西郭之街南。渠西有小莊,常朝往夕歸。大歷初,八月十五日,天地無氛埃。去十五六裏,有豪族大墓林,皆植白楊。是時秋景落木,仲朋跨馬及此,二更,聞林間槭槭之聲,忽有一物,自林飛出。仲朋初謂是驚棲鳥,俄便入仲朋懷,鞍橋上坐。月照若五鬥栲栳大,毛黑色,頭便似人,眼膚如珠,便呼仲朋為“弟”,謂仲朋曰:“弟莫懼。”頗有膻羯之氣,言語一如人。直至汝州郭門外,見人家未寐,有燈火光,其怪歘飛東南去,不知所在。如此仲朋至家多日,不敢向家中說。忽一夜,更深月上,又好天色,仲朋遂召弟妹,於庭命酌,或嘯或吟,因語前夕之事,其怪忽從屋脊飛下,謂仲朋曰:“弟說老兄何事也?”於是小大走散,獨留仲朋,雲:“為兄作主人。”索酒不已,仲朋細視之,頸下有癭子,如生瓜大,飛翅是雙耳,又是翅,鼻烏毛鬥轄,大如鵝卵。飲數鬥酒,醉於杯筵上,如睡著。仲朋潛起,礪闊刃,當其項而刺之,血流迸灑。便起雲:“大哥大哥,弟莫悔。”卻映屋脊,不復見,庭中血滿。三年內,仲朋一家三十口蕩盡。(《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