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涸轍之鮒(第2/5頁)

他把葉靖軒的手機拿在手裏,不掛斷也不接,退到書房外邊去。

阮薇反反復復打了無數電話,葉靖軒根本不接。

她一開始氣憤到坐不住,到後來氣都氣不出來,只能怪自己。明知葉靖軒是半點不肯退讓的脾氣,她昨天就不該讓嚴瑞來接自己,最後還是害了他。

阮薇越想越坐不住,醫院走廊裏永遠讓人恐懼,來來往往大多數是病人,人們各有各的生活,就算出去風光無限都沒用,非要等到躺在這裏才發現,這輩子別管是神是鬼,結局都一樣。

這世上多少名利都不夠,只有生死由天,求不來,貪不了。

阮薇忽然想起父親臨終的時候,那時他病危通知書下了三次,她看著他躺在病床上,近乎回光返照,意識突然清楚許多,所以護士準許她多留一會兒。

阮叔最後拉著女兒的手,後悔到流淚。

他說,如果他當年只選擇做個老實的花匠,雖然一輩子沒出息,可起碼後半生還能看著她長大。

那時候阮薇剛懂事,從那天之後父親就沒了,於葉家而言,無非死了個忠心耿耿的下人,於她而言,天塌地陷,她再也沒能過上安穩日子。

阮薇控制不住想起很多事,她打不通電話就想冒險去一趟蘭坊,可她現在又不能離開嚴瑞……所有的事都趕在一起,阮薇想不出辦法,正在猶豫的時候,嚴瑞總算被推出來了。

他傷的地方很危險,但好在沒傷到臟器,全身麻醉縫合了傷口,一直沒有醒。阮薇在病房守著他,他失血過多導致蘇醒很慢,到下午的時候才有意識,說話還很吃力。

嚴瑞的學校裏聽說他出事,當天就來了幾個領導和同事,帶著花和東西來探望。

病房裏一時都聊開了,嚴瑞剛醒說不了什麽,他們就默認阮薇是他女朋友,還有人介紹出去說這是他未婚妻,阮薇眼看大家都圍過來問,根本沒時間解釋。

事故原因一時查不清,阮薇不知道怎麽和他的同事交代。她看了看嚴瑞,他伸手拉著她搖頭,阮薇不敢透露更多,只好和外人說是意外。

她說嚴瑞早起開車出了車禍,暫時住院,他沒什麽事,目前只要靜養,希望大家盡量不要外傳,尤其不要和嚴瑞的學生們提,他帶的是本科畢業年級,那些孩子正好都要出去實習,省得大家都擔心,這才好不容易把嚴瑞的同事送走。

等到病房裏終於安靜下來,阮薇坐回到他床邊,盯著他面無血色的臉看了很久,突然俯下身輕輕抱住他。

阮薇在醫院裏等了一天,她終於明白,嚴瑞是她最後僅存的退守,她只有這一點點堅強,如果他再出事,她這輩子就全完了。

嚴瑞出不了太大聲音,總算笑笑和她說:“沒事,別怕。”

她一下哽著那麽多話,自責到無以復加,可他總也不怪她,堅持要等下去。

阮薇怕碰到他傷口,終究還是松開他,問他感覺怎麽樣,嚴瑞臉色不好,但口氣還算平靜,她問他看沒看清對方是誰,嚴瑞停了一會兒才回答:“他們既然敢來,肯定都是我不認識的人,無非就是敬蘭會的,我想過有這麽一天。”

他當然也明白是怎麽回事,葉靖軒是出名的瘋子,他的女人被他帶走,哪能善罷甘休。

阮薇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搖頭,不想流眼淚讓兩個人都難受。嚴瑞還不能動,只拉著她的手微微用力,手指發涼,但他一直都在她身後。

阮薇側過臉低聲說:“嚴瑞……我不能再拖累你,這一次僥幸沒事,下一次呢?我不能再……”

嚴瑞聲音一直不大,偏偏就在這時候用盡力氣,直接擋住她後半句話。

他握著她的手說:“阮薇,答應我吧。”

她幾乎都無力再說什麽,眼眶都濕著,卻努力在忍,他的冥頑不靈讓她越發難過:“我身邊的人都出事了,現在連你也……”

有時候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貽害他人,不管是親人還是愛人,她所在乎的人事都不得長久。

嚴瑞偏偏不放手,他人剛剛緩過來,卻也起了固執的心思:“那就試試看,也許我的運氣沒那麽糟。”

他這句話竟然還能輕松說出來。

阮薇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他想擡手去擦,可是距離不夠,只好嘆氣:“阮薇,別哭。”

她靜靜坐著不說話。

窗外夕陽西下,如今沐城天長了,到這時候還有光,病房裏格外安靜,淡淡照出一地樹的剪影。

嚴瑞盯著窗邊透出來的一線天空笑了,和她說:“這一刀我都挨了,總不能無緣無故擔罪名……幹脆坐實它。”

明明人都起不來,還有力氣逗她。

外邊有護士進來,要看嚴瑞的情況,阮薇坐在一邊,過了很久她都沒回答那句話。嚴瑞幾乎想要再說些別的,她卻突然看著他,輕輕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