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涸轍之鮒(第3/5頁)

夜裏阮薇留下陪夜,病房裏只有一個沙發,她將就在那裏睡。嚴瑞想勸她先回去,但突然想起她一個人更不安全,於是也就算了。

天氣熱了,夜裏也不涼,阮薇沒那麽多講究,靠在沙發上半躺著,嚴瑞回頭看見她,一臉無可奈何,出聲提醒:“你好歹去把外衣放在手邊,後半夜總有件披著的東西。”

她“嗯”了一聲去拿衣服,想了想又跑過來看他,嚴瑞真是沒辦法,擡手摸摸她的臉,阮薇自己都笑了。

他說:“薇薇同學,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照顧我?”

她問他傷口疼不疼,讓他快點休息別管她。嚴瑞只好閉上眼,感覺到阮薇關了燈,又躺回沙發上。

這一下病房裏什麽都暗了,嚴瑞的傷口其實很疼,他睡不著,目光所及之處,剛好是月光下的墻壁,還有阮薇在黑暗中蜷縮起來的輪廓。

他想她是個命苦的人,甚至沒比他的學生大多少,別人青春年少無憂無慮的時候,阮薇卻一個人背著那麽多的謊言。

她其實並沒做錯什麽,只是被時間和世事拖累成如今的模樣,連光也見不了。

他想著想著忽然喊她的名字,阮薇一下就坐起來,以為他有事。

嚴瑞擺手示意她不用開燈過來,只想看看她,這樣羸弱、不堪一擊的女人,面對危險混亂的處境,卻從來不肯低頭。

於是他笑了,輕輕地在夜色裏說:“我知道,你忘不了葉靖軒,你答應我只想讓我好過一點,但是這次我就卑鄙一回。”

他感覺到傷口一陣一陣地疼,閉上眼睛,聲音仿佛即將睡去:“我總算贏過葉靖軒這一刀,這就值了。”

阮薇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躺在那裏看黑洞洞的天花板,拿過手邊那件外套捂在自己臉上,拼命用力,她這三年別的本事沒學會,就知道了無數種忍眼淚的辦法,人到窒息的時候就沒有力氣再哭。

偏偏她在喘不過氣的一瞬間還是想起葉靖軒。

他那天發了瘋,把煙渡給她,阮薇嗆到整個人天旋地轉,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才是真正的心疼,愛和絕望都在一起,好像葉靖軒那一口氣連呼吸都給了她。

她今生能付出的感情已經半點不剩,她答應和嚴瑞好好在一起是為了讓他放心,也是為了救自己。葉靖軒不可能脫離敬蘭會,那是他的抱負,他已經在那條路上越陷越深,當年阮薇在芳苑就明白了,所以才逼他放手,沒想到陰差陽錯會有那麽慘烈的後果。

她和葉靖軒的野心今生不可能共存,所以她必須要把這一段回憶從自己的血肉裏剝除出去,哪怕明知這是連根拔起的苦,她也必須忍。

可惜……這所有的一切嚴瑞都明白,這才是她永遠還不清的債。

白天的時候醫生進病房例行檢查,阮薇抽空去對街買飯。她回來經過護士站,裏邊的人和她說又有人來探望,她們都笑嚴瑞人緣好,讓她盯緊一點。

阮薇以為是他的朋友,回到病房外卻發現是裴歡。

她驚訝地看著裴歡身後還跟了司機和隨行,幫她拿著水果和很多禮物盒子。裴歡畢竟曾經是個公眾人物,在外都習慣戴墨鏡,她一看她回來就笑了,伸手摘掉眼鏡,身後立刻有人接過去。

裴歡拉住阮薇提醒她:“昨天是星期三啊,我去拿花,發現你連店都不開了,回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嚴老師住院了。”

於是她讓人把那麽多東西都給阮薇,阮薇搖頭推她說:“這麽客氣幹什麽,進來說話吧,他應該醒了。”

裴歡非要讓人把東西都送到病房裏,過去她有空時常來店裏找阮薇,因此偶爾見過嚴瑞一兩次,不過是一面之緣。如今嚴瑞受傷,裴歡帶這麽多東西來探望,未免太隆重,弄得阮薇實在不敢收。

反而是嚴瑞看到裴歡來了一點也沒意外,他率先開口感謝,阮薇也就不好推拒了。

裴歡過去看看他,問了兩句情況放下心,又說:“嚴老師開車一定要小心,你看你一受傷,把阮薇嚇得人又瘦了。”

他也笑了:“意外,還好我命大。”

阮薇在旁邊陪著聊了兩句,外邊忽然有護士進來,喊阮薇出去,要說一下這幾天陪床注意的事,她只好拍了拍裴歡,示意她隨便坐:“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走到門口又覺得有點不合適,畢竟裴歡只是她的朋友,扔下他們兩人在病房裏氣氛太尷尬,於是她回頭看了一眼。

裴歡這下覺得有意思,故意一臉無辜逗她說:“快去快去……我嫁人了,對嚴老師沒興趣。”

阮薇繃不住也笑了:“你就胡說吧。”

她出了病房,把門帶上。

房間裏最後只剩下兩個人,裴歡也就不和他客氣了,直接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看嚴瑞臉色還不錯,她指指那些帶過來的東西說:“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從來不可能給別人送東西的,今天特意讓我帶兩套絕版的原文書過來,還有些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