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筋頭巴腦。

外頭影影綽綽傳來工地上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還有福王那把破鑼嗓子:“好好幹啊”,越發襯得草棚內安靜一片。

“慈姑?”濮九鸞輕輕問。

“嗯?”慈姑擡起頭瞧她,適才他蒼莽闖進來, 側身相護, 恰好與慈姑離得極近極近。

那距離能叫慈姑清晰地瞧見他象牙白的竹葉領搭,再上頭便是男子喉結, 再往上則是光潔的下巴,玉色的肌膚。

慈姑忽得生了緊張。

濮九鸞笑著問她:“我們先定親如何?”

“若不是定親, 我這裏心裏總覺得……”濮九鸞想起適才在草棚外頭聽見福王所說那半截自己心裏先慌了。

小娘子的心思難捉摸, 慈姑咬唇笑:“還是照著從前說好的, 等我爹冤情消散了再說。”

也罷, 濮九鸞從袖子裏摸出一盒子:“先前不知你生辰,那天去問大松, 誰知竟過了,你卻也未曾與我說。”

是因了這個生氣麽?慈姑笑道:“鎮日裏忙,我倒忘了。”若不是濮九鸞說起, 她竟也忘了自己前幾天過生辰。

“下回給你補上。”濮九鸞變戲法一般打開盒蓋,“我便親手做了這個與你, 你瞧合意麽?”

慈姑打開一看, 一枚粉色碧璽發簪, 粉色得玲瓏剔透, 在太陽的光線閃著微微的光芒, 簪頭雕著一朵仙桃, 桃葉的地方卻又是綠碧璽。

濮九鸞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初學雕刻不甚得力, 又趕著給你,便只挑了個圖案簡單些的仙桃。不過內造司的師父說寓意倒不錯,這仙桃代表平安順遂。”

慈姑就有些不好意思。她咬唇謝過濮九鸞:“倒也謝謝你還惦記我生辰。”

“與我這般見外?”濮九鸞逗弄她兩句, 雙手將她扳正,而後將那一枚碧璽發簪簪在了她發間,滿意地打量了一回:“是不錯。”

而後悄悄眨眨眼:“我還與你帶了一箱子歷朝諸人所撰寫的食記,就在外頭。”

什麽?食記?

慈姑忽得瞪大了眼睛,閃過光華。

他說著,彎腰湊近慈姑耳邊,聲音低沉:“你要如何謝我?”

慈姑挨著他,紫色的官袍在她耳邊摩擦作響,冰涼的綢緞料子,直蹭得她耳邊癢癢的,似一根羽毛從慈姑心裏拂過,沙沙往心裏而過。空氣安靜得驚人,能清晰聽得到兩人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恰在此時——

“哐當”——

一聲巨響。兩人俱是一驚。

“誰?!”濮九鸞厲聲喝問。

疾風從碗櫃架子後頭磨磨蹭蹭走出來。

“王爺,”疾風無辜擡頭瞧著濮九鸞:“王爺,是您說要我,跟著康娘子,形影不離。”

濮九鸞臉色鐵青,站在當地。慈姑羞得嗚咽一聲,垂首不語。

“我適才真的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疾風再三保證。

慈姑耳朵尖騰一下紅了起來。

濮九鸞扶額,平日裏這些屬下又靠譜又謹慎,怎的如今都漸漸有了些許跳脫?

“我……我去外頭看著火。”慈姑就往外跑。

濮九鸞那些小心思蕩然無存,他苦笑了一聲,也跟著出去。

*

相府。

兩位小娘子在綠茵上攜手同行,穿綠衣的是相府千金叫做郭翠美,穿紅衣的則是尚書家孫女喚做李福兒。

“還未與姐姐賀喜呢,聽說前幾天官家指婚了福王殿下。”李福兒先恭維道。

郭翠美抿嘴笑:“可羞死人了,莫要說這些。都聽父母之命便是。”

“姐姐有什麽可害羞的,官家指婚可是頭一份。滿城也就姐姐有這個福氣,配得上福王殿下。”李福兒笑道,“福王殿下年紀輕輕,又生得好,堪稱佳婿。”便是她自己在心裏都忍不住艷羨,可也知道不是誰都有這個福氣的,福王秦王之尊是官家親弟弟,又有富貴榮華又不擔心卷入朝堂,子孫還能有恩蔭襲爵,郭翠美貴為宰相之女才有這份殊榮。

她咬咬嘴唇,努力將心裏的酸楚壓下去,而後才拐到今日來的真正目的:“姐姐,說起來這可怪了,你可聽說近來這福王殿下總往汴河河堤上跑呢,天天與工匠們廝混在一處。”

郭翠美訝然:“怎的去哪裏作甚?”

“姐姐也可去堤岸便走走,說不定還能瞧瞧福王殿下呢。”李福兒抿嘴笑道。

*

河堤上福王愁眉苦臉洗蘿蔔,絲毫不知不遠處的轎子裏有雙眼睛正觀察著他。

福王苦哈哈洗幹凈一個紫紅色的大蘿蔔,而後遞給前頭的少女:“康娘子,您瞧這樣可是行了?”

慈姑回頭望一眼草棚裏頭,今兒濮九鸞存心整治福王,非叫他洗蘿蔔,否則就是虛與委蛇做戲給官家看的偽君子。她抿嘴一笑:“好了好了,便放那裏罷。”

少女姣好的面容在秋日的陽光下泛著白凈的光澤,柳枝在她頭頂搖擺,襯得那副面容沉魚落雁,算得上絕世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