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3/5頁)

胯下馬兒飛馳,賀顧聽著那馬蹄落在雪地上,發出悶悶的“噗噗”聲,一時也有些恍惚。

這變故來的太快,太猝不及防,太像是一場夢。

……怎麽可能呢?

老天爺讓他重生一場,讓他嘗到了上輩子從來沒嘗過的……情愛滋味,叫神仙一樣的瑜兒姐姐出現了他的世界,讓他知道了什麽是一見傾心、牽腸掛肚,什麽是非她不可,什麽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甚至不知多少次在心中發了誓,此生除了瑜兒姐姐,他再也不會多瞧旁的女子一眼。

怎麽會有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麽會有叫他這樣喜歡的一個人呢?

他們是喝了合巹酒、拜了天地的夫妻,要白頭偕老、要舉案齊眉、要生死相許的。

賀顧甚至覺得,是自己上輩子實在活的太慘、太窩囊,老天爺才會叫他重活一世,又賜了他這樣一段美滿姻緣。

他和姐姐才剛剛成婚沒多久,還不曾為她描眉弄妝,為她穿衣篦發,不曾和她一起逛花燈會、不曾和她一起看中秋的月亮、雖然他們可能不會有孩子,可他還等著瑜兒姐姐以後和他一起看著誠弟成婚,看著容兒出嫁,他還盼著能一家人團圓喜樂,幸福安康呢。

可眼下卻告訴他,這些都沒有了?

告訴他……長公主死了?

……那老天爺要他重活這一世做什麽?

老天爺在耍他嗎?

賀顧不信。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句話成了他心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像是溺水的人,垂死掙紮之際,咬著牙緊緊抓著這根救命稻草,怎麽也不願意放手。

他一定要見到姐姐,他不相信。

可是……一個人去宗山的路,也好冷,好遠。

如果……如果姐姐真的……真的……

那這重活的一輩子,是不是……就再也不會暖和起來了?

沒了她,這世界寡淡無味,他又和此刻,孤身一人在這寒天大雪裏迷茫的奔馳著,找不到方向,有什麽區別呢?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賀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全身上下凍的發僵也渾然不覺,只是沒知沒覺那樣,悶頭一下一下的拉著馬疆,催促著胯下的馬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這馬兒似乎也累了,它平日本來只在京中活動,路途跑的也不遠,從未像今日這樣,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裏被人催著奔馳,也著實沒那本事,步伐終於變得越來越慢了。

它累,賀顧也累,且他不僅是身體累,心裏也十分茫然。

荒原冷雪,嚴寒冬夜。

遠在關外,生死不知的妻子……

此時此地,只他一人,賀小侯爺那硬生生憋了整整一夜的情緒,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眼看著就要爆發、決堤了。

正在此刻,身後遠處傳來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賀顧微微一怔,還沒回過頭去,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

“子環!”

他背脊僵了僵,勒馬回首一望,就看見黑夜裏、一個模模糊糊望不清輪廓的人影,跨在馬背上,朝著他飛馳而來。

賀顧怔怔的看著那個靠近的人影,直到那人的輪廓一點點變得清晰——

他瞳孔微微一縮,看著來人,有些震驚的喃喃道:“三……三殿下……”

他產生幻覺了嗎?

此時此刻,三殿下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

他是不是快凍死了,所以才會產生幻覺的?

……一定是的吧。

賀子環,你真可笑啊……

活了兩輩子的人,之前還信心滿滿、信誓旦旦、如今你連妻兒都護不住,竟然還要這樣狼狽的、可笑的凍死在雪地裏嗎?

……你這個窩囊廢。

他想。

裴昭珩追了整整一路,起碼一個多時辰,才看到前方的人影,雖然夜色裏看不清,那也只是個模糊人影,可僅僅一眼,他還是能肯定,那是賀顧。

他心中本是生氣的。

靠的近了,看見賀顧身上那單薄衣裳,怒意又更上竄了幾分。

……便是子環再擔心、再害怕、可他怎麽能這般不顧及自己的安危、這般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多冷的天?

他就這樣一人一馬跑出來了,萬一馬跑死了呢,要是他沒追來,子環身上什麽也沒有,難道他就打算這樣一個人,凍死在荒郊野地裏嗎?

裴昭珩在賀顧身前勒馬停下,一時心中既擔憂、又氣惱、更加心疼,本想說他兩句,可再湊得近了,卻見賀顧在馬背上,神情呆呆怔怔,看著他靠近,也沒什麽反應,只目光空洞的嘴裏喃喃道著:“……我是個窩囊廢。”

裴昭珩發現他眼眶通紅,對他的靠近也視若無睹,只嘴裏頓了頓,念念有詞的重復:“我是個窩囊廢。”

賀顧語畢,一大滴眼淚從他頰畔滑落,“啪嗒”一聲,落在了那累的不住喘氣、不停的出著汗、身上蒸騰著熱氣的馬兒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