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4頁)

裴昭珩道:“既然如此,速設粥場,最遲一日便必須搭設好。”

錢知縣聞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頓時耷拉下臉道:“一日?這……這怎麽來得及啊,我們陽溪只是個小地方,衙門裏人手不夠,這樣多的流民要救濟,那點存糧也支撐不了多久啊,王爺,您說您……您這不是為難下官嗎?”

裴昭珩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錢大人進來說話,本王有話要問你。”

語罷便轉身進了驛站大門。

錢知縣見他如此,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可是不跟進去又不行,只好心中打著鼓、心不甘情不願的跟進去了。

賀顧見狀,心知去年江洛水患,那時三殿下奉命去江慶、洛陵治過災,這種事三殿下已是有了一回經驗,想必和這些見死不救、陽奉陰違的地方官打交道他也已知道了門路,眼下多半就是要敲打整治這個不知好歹的老頭了。

別的不說,就連賀顧一個武官都知道,大越朝各地州府道衙門,都有自己的糧倉,每年戶部要清查糧倉存量數額,以防荒年水患無糧可賑、激起民變,錢知縣若要說一點余糧都沒有,必須眼睜睜看著這些流民去死,那是騙鬼鬼都不信的。

見那位王爺拉著知縣老爺又進了門,圍在驛站門口的流民一時又有些嘩然,眼下三殿下不在,賀顧便替他安撫道:“諸位父老鄉親,方才三王爺所言你們也聽見了,並不是他要趕你們出城去,眼下叫知縣進去,也只是商議設立粥場的事,諸位且先稍待片刻可好?”

賀顧提了粥場,人群的騷動這才稍稍平息,那幾個一直沖擊著維持秩序衙衛防線的漢子,動作也稍稍停了停。

賀顧有心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半是閑侃半是真好奇的看向了方才說話還算清楚的那個漢子,問道:“是北地的蠻子劫掠,你們才逃到陽溪?怎麽會跑的這樣遠?”

那漢子看賀顧生的面目端正,怎麽看也不像那種尖嘴猴腮的壞人,心中的防線稍稍松了些,道:“何止是今年,哪年蠻子到年關前能消停?只是今年蠻子們自己打起來了,他們打的厲害,吃得用的自然就比往年更加不夠花用,便來搶我們的,原來還只是臨近草原三個縣城遭殃,今年宗山七個縣城,全部遭了蠻患,朝廷官兵又管不過來,我們為保性命周全,也只能往南逃難,可誰知到了南邊……竟然也不太平……”

那漢子一邊說著,眼眶一邊泛起紅來,道:“我們這些人,也是運氣好才逃過了一劫,同行點兒背的,此刻都已死在刀口下了。”

賀顧微微一怔,道:“什麽?你們都已經往南了,難不成南邊還有蠻子不成?”

那漢子戚戚道:“沒有蠻子,卻有山匪,從北地過來的昆穹山峽嶺上,烏泱泱的全是山匪啊!我從沒見過那樣多的山匪,他們還有火炮,他們守在那些峽嶺上,看著我們的那眼神,這輩子我都忘不了……”

賀顧呼吸一滯,道:“火炮?你們是什麽時候看到這些山匪的?”

那漢子想了想,道:“從陽溪往北,一路上好些峽嶺,都有山匪,雖說有些沒露頭,但我家老爹當年上過戰場,他小時候教我的本事,只要一看山口的樹葉子抖幾抖,我就知道嶺子裏有沒有人,那些嶺子裏都藏了人,前頭幾個卻不知為什麽看到我們也沒反應,只是當沒看見,我要護著諸位父老鄉親,也只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現,後來一路上只要我發覺了,便不敢帶著鄉親們進這樣的嶺子,繞著繞著遠路,就……就到了陽溪。”

“直到最後一個嶺子,一時不慎,我們恰好撞了個正著,見到有人把火炮往山上運,那夥人發現了我們……便要動手,好多一道逃難的鄉親們都沒走成……死在了那山裏……”

漢子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賀顧的心跳卻“砰砰”的,快的簡直有如擂鼓——

周將軍今日,剛剛安排了給承河大營前線運輸補給糧草的車馬,那幾位和他交好的——陳糧官、黑瘦的麻子臉糧官,都在運押隊列,還有言老將軍給他引薦的佘偏將,正是負責此次帶兵押運的。

賀顧方才只是聽這漢子一番話,心裏便已是驚濤駭浪,他雖然別處遲鈍,然而這種事畢竟是吃飯的家夥事,只要一聽賀顧便知道這絕不是什麽“山匪”,火炮這種禁物,尋常山匪哪裏能得?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這一批糧草可謂是近半年來往承河大營押運的數目最巨的,否則平常都是叫他們這些小糧官帶隊,這次若不是幹系重大,周將軍怎麽會動用了佘偏將呢?

眼下押運人馬,應也已出城一兩個時辰了。

這些流民看著的確是從北地來的,賀顧在承河大營呆過十幾年,宗山、承河附近的口音,他一聽便知道是不是本地人,這漢子的確是宗山口音,幾百裏流徙而來,他也沒有任何必要編瞎話騙賀顧這麽一個素昧平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