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3頁)
受驚的侍女們早已退了出去,年輕的騎士守在門外,房間裏只剩下兄弟兩人。
帕斯特神色復雜地看著薩爾狄斯,好一會兒之後,他低聲開口道:“你沒必要這麽做,就算你不來,我也會找理由赦免他的死罪,最多是將他流放到國外。畢竟……”
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但是薩爾狄斯卻知道帕斯特想說的是什麽。
‘畢竟,那個人是彌亞的侍從。’
他擡眼看向帕斯特,說:“我知道。”
他當然猜得到,以他這位王兄的性情,在彌亞死後,肯定不會處死彌亞最看重的侍從。
帕斯特皺眉。
“那你為什麽……”
異色的雙瞳定定地注視著帕斯特,眼底深處隱隱有瘋狂之色掠過。
“我不讓彌亞領你的情。”
薩爾狄斯說,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他只能領我的情。”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的彌亞一分一毫,就算彌亞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他也不會允許。
帕斯特呼吸一頓。
瘋子。
他攥緊手,咬牙想著。
真是個瘋子。
都說那個膽敢襲擊他的侍從是瘋子,但是帕斯特覺得他這個名義上的王弟此刻才更像是一個瘋子!
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名義,甚至可以說沒人會知道的名義,這家夥就能將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身體。
…………
地牢位於深深的地下,極為陰暗。
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上晃蕩著,映出重疊的影子,仿佛幽靈一般在墻壁上搖晃不休。
漆黑長靴踩踏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發出沉悶的腳步聲。
聲音在狹小的地牢長廊中回蕩,傳到盡頭,又穿回來,重疊在一起,越發響亮。
粗大的鐵杆將人牢牢地關在裏面。
嘩啦一聲,沉重的鎖鏈被解開。
牢門緩緩打開,薩爾狄斯邁步走了進去。
這個地牢在最深處,最黑暗的地方,牢中沒有燈火,只有打開牢門時,才能有一點微不可及的火光從長廊遠處照進來。
凹凸不平而又滿是青苔和塵土的灰黑石壁上,黑發的青年靠在那裏。
他低著頭,盤膝而坐,淩亂的黑發散落下來,擋住他的臉。
衣著破而淩亂,從破口處露出的身軀滿是傷痕和淤青,看上去遍體鱗傷。
兩條沉重的鎖鏈從石壁中延伸出來,將他死死地鎖在地面上。
法埃爾坐在那裏,神色木然。
明明還有呼吸,可是他整個人卻像是已經死掉了一般,渾身上下不見一點生氣。
就算有人進來,他也一動不動,如同一座沒有生命力的石像。
薩爾狄斯站在法埃爾的跟前,俯視著他,居高臨下。
他的腹部已纏上厚厚的繃帶,那雪白的繃帶上已滲出一些血跡。
“如果彌亞知道自己花了五年時間,調教出來的卻是這麽個蠢貨……呵。”
一聲極輕的嘲諷笑聲,卻是讓如石雕般的黑發侍從陡然擡起頭。
一張臉滿是血痕,額頭還殘留著幹涸的烏紅色血跡。
漆黑瞳孔就像是這座地牢,沒有絲毫亮光,像是陷入幽暗之中無機質的冰冷玻璃珠。
“雖說居然敢殺到王太子的面前,勉強能說有點膽色……但,依然是個蠢貨。”
薩爾狄斯眼帶嘲諷,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法埃爾。
“就算你成功了,殺了他又能怎樣?”
他俯身,伸出手掐住法埃爾滿是血汙的下巴。
金色的長發從他肩側散落下來。
“殺死一個人,並不會讓他感到痛苦。”
“就如同我現在殺死你,只會讓你從痛苦中解脫一樣。”
“而且,你以為,有罪的只有王太子一個人嗎?”
縱容的……
冷眼旁觀的……
還有造成這一切的……
那許多許多的人……
薩爾狄斯的目光直勾勾地和法埃爾對視著。
異色雙瞳深處,那看似冷靜的目光之下,卻是醞釀著可怕的狂風暴雨,暗藏著讓人察覺不到卻最可怕的海底暗潮旋渦。
“只有活著,才能一點點地、長久地感受到痛苦。”
他說,用最平靜的聲音說著最殘酷的事情。
“將他們所在乎的一切,從他們手中奪走。”
“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最在意的、最想要抓住的東西,離他們而去。”
“把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在他們的眼前,毀給他們看。”
那張俊美的臉大半隱入黑暗之中。
借著遠方微不可見的火光,只能勉強看見半截薄薄的唇,揚起讓人心驚的弧度。
“……這樣才有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