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血案

寶膺翻身下馬, 在雪中走了幾步,看向兩架馬車。他的父母各自坐在或華麗張揚,或低調寒酸的車駕中, 無一人出來在漸漸細密的雪中面對他。

寶膺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只是很快被他母親捂住了嘴,哭聲驟然停止, 只漏出幾聲嗚咽。

寶膺垂下眼還沒有開口, 華麗馬車內傳出慵懶嘲諷的笑聲:“男人果然都是一條心, 小小年紀知道跑出來給你爹通風報信了?”

寶膺發髻上落滿了簌簌鹽粒般的雪, 天風冷的驚奇, 雪絲毫不化開。

他沒有反駁。

總比知道他跑出來見言昳要好。否則涉及報紙的言昳也可能被她報復吧。

寶膺想了想, 只並袖道:“娘,您與……爹有什麽事, 那也都是你們的事情,讓這對母子走吧。她們本來就無意跟我爹扯上關系, 早早就在昆山開始準備新生活了。若不是我爹非將她們拉扯進來,你也不會見到她們。”

公主在冬風中搖曳的繡燕飛柳絲絨車簾後笑了起來:“這母子就是寶遷在我臉上唾的一口痰, 你還怪我要擦幹凈了?”

所以對她來說, 殺這對母子, 就是擦幹凈一塊痰嗎?

寶膺太了解自己母親這些年的手段,閉了閉眼睛道:“您想怎麽了結這件事,心裏才覺得舒坦。”

熹慶公主的馬車中安靜了片刻,像是她真的在思考,她語氣竟然還放軟了幾分:“我怎麽想,要看你爹的態度。可你瞧瞧,他都縮在車上不肯出聲,不肯露臉。你爹還沒有你的這幾分勇敢。”

那些侍衛或許覺得公主的態度是家中鬧別扭, 女人總要找個台階下。

但寶膺父子都知道,不可能。

駙馬這會兒不能再不下車了。他從車上緩慢的下來,尷尬的盯著公主車前絳色絲絨簾,清了清嗓子,攤著手:“都這時候,也不怕話說不開了。你能有別人的孩子,我憑什麽就不能有?再說,當時成婚的時候,你不也騙我說你肚子裏的寶膺有可能是我孩子嗎?”

他為了占理,也不在乎在寶膺面前不留情面的揭開真相了。

寶膺閉了一下眼睛,只覺得臉上難堪。

駙馬又道:“咱們要真說有錯,也是你有錯在先,我們的婚姻本來就建立在你的欺騙之上——”

“一個奴才,也跟我在這兒論對錯?”公主聲音拖出傲慢的長腔。

駙馬噎住,受此大辱面色青白:“……奴才……你竟然說我是奴才,我當年也是進士出身——”

公主輕笑:“以為爬上我的床,跟梁姓女人睡過了便也是主子爺了?更何況你骨子裏的奴顏婢膝也是那幫進士中的佼佼。我睡過的滿朝文武、狀元才俊可沒數過數,主動扒著願意當孩子爹的,你也是最早的。咱們成婚時,我立的規矩你不遵照,我就能今日教訓你這個奴才!”

駙馬被她話裏話外的侮辱,激的幾乎要站不住。

當初他確實聽聞十七八歲的熹慶公主有孕,但不想成婚。他那個年紀也算是青年才俊,得知消息前碰巧之前在某次聚會中與公主有過一次露水情緣。

他知道,那些聚會中有多少男子都曾是公主床伴,自己哪怕在她面前露過臉,也不會被記得太清楚。

於是他主動請纓,說願意為公主解憂,認下孩子,求娶公主,也不在乎孩子的親爹是誰。

公主猶豫之下,寶遷意識到估計願意當這個便宜爹的人不少,為了增加自己的競爭力,他還主動說可以接受諸多不平等條約:比如公主婚後的私事他一概不會過問,只要別鬧得太難看就行。他自己也絕不會有別的女人,或有任何行為不端,讓公主面上無光。

是,寶遷家中是元末就有的書香門第,可這年頭書香門第四個字約等於窮到叮當響。

當然也有小部分向白家這樣有遠見的有祖產會買地,但絕大多數考出來之後若不能娶富商女來得到妻子家的支援,打點之後的官途,幾乎在冗雜又朽爛的官制中寸步難行。

官商早已混雜成一團,巨賈家中子女,幾乎不用科考,就可以在當地混個官職。

而去擠破頭科考的,大多數還都是沒路可選的家庭。

現在都已經不是榜下捉婿,而是這一年的進士幾乎都會紛紛參加富商巨賈的酒會詩會,只盼著哪家能將他拽去做婿。

當年寶遷有幸能捉住公主這樣的巧機會,自然各種表忠心。公主當時似乎陷入了某種囹圄難境,也同意了下嫁寶遷,當時她的下嫁也算是當時京師的巨大風波。

寶遷也確實在之後幾年內,沒有管公主,反而出席各活動做好了自己的本分。公主給予了他想要的——在刑部幾乎頂格的晉升速度。

不過,寶遷的安分,也源於他的某個某個想法——因為他發現寶膺出生後,竟然跟他有幾分相似,他欣喜想著也有這樣撞大運的時候,說不定自己跟公主之前的露水情緣是真的有了結果,他便盡心盡力撫養寶膺……也覺得這場婚姻會因為這孩子變成終身鐵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