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去路迢迢(第4/5頁)

身後人沒說話,倒似是當真不好意思了。

安裕容岔開話題:“就憑那幾個自己回合陽,能行麽?”

“我只能把他們送到這裏,後邊如何,且看運氣罷。”沉默一會兒,顏幼卿解釋道,“方圓百裏的流寇匪幫,都被傅中宵收攏了。只要不往奚邑去,應當不會出什麽亂子。”

安裕容忽然想到一事,念頭轉了轉,忍不住說出口:“幼卿,若是你嫂嫂侄兒沒能跟隨洋人一同下山安置,這幾個人你怕是想救也救不了吧。”

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安裕容道:“你別誤會。只是我先前以為你會把他們多送一程。你已經考慮得非常周到了,換了別人,定然沒你做得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聖人齊家然後治國平天下。我很慶幸,當初答應了給你幫忙。”

顏幼卿終於開口道:“若無先生援手,嫂嫂三人無處安身,不得已之下,此事也只能算了。如今既然力所能及,不過是盡力而已。沒有什麽。”

兩人貼得極近,對方說話時氣息清晰地烙在脊背上,燙得安裕容不由自主挺了挺身,又不著痕跡往前挪了挪。

“是這個道理。我稱你一聲幼卿,你也別先生來先生去了。我比你虛長六歲,你認我做個兄長如何?”

幾個呼吸之後,安裕容聽見對方道:“安兄。”

“我表字峻軒。”

又過了幾個呼吸,安裕容如願以償等來一聲“峻軒兄”。

心情無端爽快起來,道:“忘了問你,你那嫂嫂跟侄兒,是親的呢,還是認的?”

“是親的。我有嫡親兄長,名喚顏伯卿。”顏幼卿頓了頓,才道,“那四當家的位子,本是他的。兩年前兄長病逝,傅中宵硬把這位子給了我。”

“你這麽好用一個保鏢,他當然得想方設法留下來。”安裕容也不怕冒昧,得了對方一句“峻軒兄”,儼然拿自己當親人,又問:“你嫡親的兄長,怎會帶著妻兒兄弟投了匪幫?”

半晌沒聽見回復,安裕容有點後悔問急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方便說也沒關系。”

“沒有什麽不方便的。不過是家道中落,難以自保。最終淪落到與匪徒為伍,說起來未免無奈難堪。況且時日久遠,當時我年少不懂事,也記不得多少。”

安裕容原本便猜測他是良家子弟,聽他如此說,果然背後有一段隱痛故事。可惜關系仍不夠親近,再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麽,轉而旁敲側擊,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雖是兩人共乘,馬的速度也比步行要快得多。當夜在途中一處小鎮歇了,次日恰是十五中秋,兩人趕到壽丘車站,在旅客留言板上尋得徐文約留下的訊息,抵達旅館時,正趕上吃早飯。

徐文約是個斯文細致人,把那母子三人照顧得相當好,且十分注意分寸禮數。雙方相處甚是融洽。他先前從安裕容處聽得一些經過,對顏幼卿亦頗為關心。顏幼卿與他不熟,偏又平白受了許多恩惠,對於徐文約提的問題,總拉不下臉面拒絕。結果導致不少安裕容想問卻沒問出來的事,被徐文約一頓早飯工夫差不多全問明白了。

安裕容心情復雜,一邊聽一邊連吃了兩大碗熗鍋面條。聽到顏幼卿說要送嫂嫂侄兒前往壽丘百裏之外雙清鎮,投奔嫂嫂娘家。地方偏辟,車驛不通,大概還得步行走個三五日。不及細思,順口道:“不如我送你們?反正也沒什麽事。”

“不用了。怎麽好再勞煩安兄。”顏幼卿答得飛快,“安兄路上耽擱這許久,家裏人想必早已十分惦念,怎敢再因些須小事誤了安兄的行程。”

到了人前,“峻軒兄”三字便再沒出現。安裕容心裏有點遺憾,也知道不能勉強,口裏道:“實不相瞞,我乃孤家寡人一個,並無固定去處。回去海津,不過因為亡母葬在那裏。還真談不上耽擱不耽擱。”

“確實不敢勞煩安兄。”顏幼卿擡頭看他一眼,露出為難神色,“鄉下地方,荒僻得很。多年沒去過,也不知如今狀況如何。安兄好意心領了,只是……”

“算了算了,是我多管閑事。”安裕容揮手。心裏也覺得自己這幾天有點頭腦發昏,動不動就言行沖動。

顏幼卿不知怎麽解釋才好。要去投奔的是嫂嫂娘家,許多年沒來往,認門都是個問題,哪裏好意思再麻煩他人。可是面對安裕容一腔熱忱,拒絕的話說出來,自己先滿心愧疚。何況如此推脫,倒顯得忘恩負義一般。

遂問道:“不知安兄在海津可有固定居所?待嫂嫂他們安頓好了,我或許也去海津闖闖。安兄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就是要報恩了。

安裕容原本還挺有興致。不知為何,陡然間沒來由灰了心。曾經不得已去國離鄉,如今雖然回來了,實際還和海外浪蕩時一樣,飄泊不定,無所依托。懶懶道:“為了湊齊留洋資費,老宅子都賣了,哪裏還有什麽居所。我也不知道會在哪兒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