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處費猜疑(第3/4頁)

若要強行把峻軒兄撈出來,說不定就會壞了東家的生意。盡管已然打定主意,顏幼卿還是想著務必設法把自己摘出來,不叫東家與掌櫃察覺。畢竟有情分義氣在,同流合汙他不願意,恩將仇報的事卻也幹不出來。

如此這般,思前想後,只覺此事要做到周全嚴密,萬無一失,比之當初帶著嫂嫂侄兒圖謀脫離匪巢還要艱難。當初長期謀劃,步步為營,最後鴻運當頭,得了峻軒兄鼎力協助,方化險為夷。如今卻是孤身奮戰,而曾經並肩扶持的峻軒兄……顏幼卿一拳頭砸在墻壁上:“他到底要做什麽!”

安裕容在聖帕瑞思路上的拉赦芮大飯店租了個豪華套間,一租就是整月。因為甫至海津時遊手好閑過一段,靠著變賣自西洋大陸攜帶回來的一些稀罕小物件度日,時常出入此類地方,頗認識了幾個洋人中介、本地掮客。前些時日,為了尋件合適的古董討好阿克曼,把藏在箱底的幾枚老金錠也花了出去,無形之中留下個前朝遺少,有錢紈絝形象。他並未刻意偽造身份,應酬場上的新知舊雨不知不覺便有了此種印象。至於聖西女高校董會秘書,即便有人知道,都以為無非一個有名無實的閑職,類似某某太太小姐掛著的慈善遊藝會委員名頭。

拉赦芮大飯店除了洋人,還住了不少夏人。艷名遠播的交際花,寓居海津的名伶客,臨時落腳的大商人,神出鬼沒的大混混,加上各色鉆頭覓縫蠅營狗苟之輩,安裕容一個有錢有閑的花花公子躋身其間,端的是如魚得水,毫無違和之處。若非如此,也不至於與鑫隆商行的二把手,專門負責海上交易的段老板搭上交情,一見如故,合夥做起了生意。

鑫隆商行人脈深遠,門路寬廣,提前得了申城發來的電報,知曉有一艘轉道的鴉片船正往海津來。洋人走私鴉片,向來只收現大洋。粗略估計,這一船貨上百箱,至少需數萬現銀。於今銀元緊俏,市面上現洋本就見少,不巧鑫隆剛做了幾筆別的生意,尚未周轉過來,算來算去,缺口竟是不小。能一下子借出幾萬現洋,除去兩家老牌大商行所開銀號,就是洋人的銀行。別家銀號當然不可能出借現洋給鑫隆,只能從洋人銀行想辦法。偏生鑫隆在這方面根基淺薄,段老板不得已,成日混在租界找關系。安裕容便是這麽叫他給找著的。

在段老板看來,這位安公子最大的好處,就是跟洋人玩得好。洋人會玩的,他都會玩。夏人會玩的,他玩得更好。洋人不會,他便教人家玩。吃喝玩樂混出來的交情,最是好做生意的交情。不過跑了兩回馬,搓了幾圈麻將,便說動米旗國金花銀行的一位經理,借出來五萬現洋。安公子別的不要,擺出一萬銀元,就要值這麽些錢的現貨。雖然有些肉疼,但人家保證貨物不會出現在海津市面上。何況往長遠看,交這麽一個朋友不吃虧。段老板與大東家商量一番,也就認下了。交談間便可知,安公子對於如何品鑒鴉片,確乎十分在行。他提出要隨同一道現場看貨,段老板遂沒有拒絕。

貨看得還算順利,只是洋人報價略高。段老板嘴上抱怨,心中實則早有預料,暗自慶幸備了那筆銀行借款。官方鴉片貿易全面禁止,這會兒正是萬眾矚目、嚴陣以待的當口。船自明珠島出來,在申城港泊了半個月,也沒能順利卸貨。如今海津的風聲也是一日緊似一日,後頭還想要弄到正宗的東哈貨、達羅州貨,正如洋人賣主所言,恐怕難於登天。風險大,利潤自然更大。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可以想見,數月之後,那些手裏攥著家產資材的癮君子們,該如何散盡千金。

定金已下,且與洋人商議好了取貨方式,段老板心頭大定,不由得放浪形骸,左擁右抱。安裕容卻是一派貴公子風度,與一名容貌冶艷的妓子碰杯輕酌,淺吟低唱,將那妓子迷得神魂顛倒,接連拒絕了幾個洋水手的求歡。

到得清早,一行人乘坐機船回到海港碼頭,段老板等迷迷糊糊上了人力車,紛紛嚷著回去補覺,望見安裕容與那名妓女站在台階上,猶自膩膩乎乎話別,皆忍不住謔笑一番。

安裕容將幾塊銀元悄悄塞到女子手中,溫柔笑道:“海上飄搖,猶得良宵。若能親赴妹妹仙居,可不知是何等旖旎光景。”放低了聲音,“妹妹疼我,別忘了哥哥拜托的小事情,來日定當另有答謝。”

那女子不著痕跡將銀元收了,啐道:“嘴上說得越好聽,越是沒良心,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公子哥兒!”一扭一扭走了。

安裕容回了拉赦芮大飯店自己房間,盡管一夜未眠,頭昏腦脹,卻不忘先給阿克曼打了個電話。

黃昏時分,喬裝改扮的阿克曼如約敲響房門。聽安裕容仔細描述了鴉片船的特征及位置,阿克曼不由得贊道:“太好了。伊恩,這事找你幫忙,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