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終成黃雀功

顏幼卿花了兩天時間,將碼頭庫房裏的物件騰挪一番,清理出後門拐角處一片地方,足夠放下百余個大木箱。叫王貴和看過,又在外側堆了些裝棉紗的大麻布包,預備鴉片到了以作掩護。王貴和見他思慮周詳,暗中點頭。顏幼卿試探著問了問後續安排,卻沒有得到確切回復。心中焦急,也只能強自按下。

誰知夜間正要就寢時,突然有個夥計匆匆趕來,叫他同去碼頭,與掌櫃等人匯合。那夥計正是王貴和心腹,顏幼卿與之一同趕到碼頭,就見老拐與十來個船工已經等在那裏。不過片刻,王貴和帶著另外一群人出現。夜色正濃,互相看不清面目,憑身形輪廓,顏幼卿認出其中一個是大東家身邊護衛,另有兩人乃總店高級管事,管事之一還是大老板本家親戚。

顏幼卿與那會武的護衛在周圍轉了一圈,確認無人尾隨盯梢,王貴和開始交代任務。

一共十一條梭子船,其中十條每船兩人,一名船工,一個夥計,夥計也得幫忙劃槳。預備裝十三箱貨,幾乎達到梭子船最大載重量。王貴和與顏幼卿還搭老拐的船,不裝貨,專管首尾策應。萬一有什麽緊急情況,也須這一船出頭應付。

王掌櫃遞給顏幼卿一樣東西:“拿著。”

顏幼卿接過來,不出所料,是一把手槍。

“會用吧?”

“會一點。”

王貴和點點頭,又道:“以防萬一。若是當真生了意外,大半夜的,誰瞅得著誰,主要為弄出響來嚇唬人。”

顏幼卿應了。王貴和又交代幾句,眾人依次上船,悄悄離開碼頭。

能派出來走這一趟的都是廣源商行最得用的人手,如此陣仗傾巢而出,算是前所未有的大動作。眾人皆十分小心,亦無人多話,船只魚貫而行,在水面中央劃開一道墨色痕跡,仿佛拖出一筆狹長銳利的中鋒。

顏幼卿沒想到真正動手的時刻來得如此倉促,絲毫不給人喘息之機。大東家與掌櫃這般行事,可見防備之嚴。這一趟直接取貨,必是生意已然提前談妥。他從王貴和處得知,鑫隆的二老板恰巧姓段,論形容前次大船上所見正是此人無疑。自上回窺破對方與洋人當面交易,不過兩三日。就這麽一點工夫,大東家竟然搶在鑫隆之前,硬生生把這筆貨截了下來,本事可是不小。想到這,顏幼卿心裏也覺佩服得緊。不過洋人走私鴉片,無非為了錢財。大老板能中途截胡,別的不說,定然主動擡了價錢。一錘子買賣,扔出去不下十萬現洋,當真財大氣粗。

他看了一眼放在船艙當中的三個大箱子,裏邊都是沉甸甸的銀元。三個箱子的分量,足當十幾箱鴉片。東家身邊護衛與總店管事所在船上也有這麽幾個箱子。十來萬現洋,別說數額,光重量就能把人壓死。

與洋人見了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場兩訖,幹脆利落——眼見著就沒鑫隆什麽事了。

此番雖然快得出乎意料,顏幼卿卻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既然廣源先於鑫隆與洋人做成交易,自然不必再擔心峻軒兄那裏出什麽亂子。只回頭記得找他問明白,究竟出了什麽事,要倒騰鴉片弄錢。

梭子船速度極快,還沒等他琢磨完,前方就是海港碼頭望樓燈塔所在。白日裏還有橫穿水面攔截檢查的海關巡船,夜間便只剩了高處往下掃射的探照燈。除非有大事發生,否則執勤海警一般不出塔樓。通常夏季時會警醒些,如今隆冬酷寒,往來船只大幅減少,執勤之人躲在樓裏睡覺,亦屬常事。

今年算得暖冬,時近臘月年底,不過靠岸地帶零星結些碎冰。只是老人們都道正月裏怕是要來寒潮,屆時港口難免上凍,船只無法順利進出,故而買賣雙方都急於卸貨入港。這也是為什麽胡閔行前一夜緊急調派,給洋人送去兩成現銀做定金,又在鑫隆給出的總價上添了三千塊,當場就叫對方毀棄前約,另結新歡。

這些事顏幼卿自然是不知道的。胡閔行要用他,到底不過為了借他身手,為貨物保駕護航而已。

接近望樓時,船工們極有默契的減慢速度。待探照燈掃向另一邊,猛劃幾下,收起船槳。小船憑借慣性,離弦箭矢一般,幾無聲息地滑出了港口,進入內海灣範圍。

老拐最擅於水面辨認方位,一船當先,引著後邊的船只徑直往裝載鴉片的大船行駛。

到了無人監管的內海灣,眾人皆輕松不少。比之前日過來踩點時所見,今夜冷清許多。想必洋人為了謹慎,沒再招妓女行商上船。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又是臨近年關,本也到了日漸蕭條的時候。

對過暗號,洋人自貨輪上放下舷梯絞索。王貴和與顏幼卿並另一個總店管事,帶著夥計們上了大船,與洋人當面交接。胡閔行身邊護衛與另一個總店管事,和眾船工留在小船上,監督貨物搬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