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披瀝唯肝膽

安裕容關好房門,把顏幼卿摁在沙發上坐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顏幼卿坐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盯住他,卻沒回答,反而道:“我想來問問,峻軒兄不能被我壞了的大事,究竟是什麽事?”

安裕容掛在嘴角的笑意凝住。哎呀,小幼卿生氣了,可怎麽解釋才好。

“之前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安裕容腦筋動得極快,把後半句“太危險”咽下去,換成“我以為你還在老家沒回來。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使出渾身解數,勉強親自上陣了。”

顏幼卿不依不饒:“親自上陣買鴉片?”

再不說清楚,只怕對方要炸膛。安裕容趕忙揭開真相:“是阿克曼找我幫忙,截住那批走私的鴉片。”

顏幼卿聽他這般說,許多疑惑頓時釋然:“昨日半夜裏埋伏在鴉片船周圍的海警,和你提前串通好了?所以你才叫我躲著?”

“沒錯。”

“你故意和那姓段的老板混在一起,假裝買主,其實一直暗地裏給阿克曼遞消息?”

安裕容忍不住伸手摸他腦袋:“真聰明。”

顏幼卿扭頭,沒躲過,擡手抓住他手腕,扯到一邊:“別鬧,跟你說正事呢!”

安裕容便笑嘻嘻地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好,不鬧,說正事。”

“我問你,你跟鑫隆的人在一塊兒,怎麽知道昨夜王掌櫃會派人與洋人交易?這事連我都不知道。一起行動的船工夥計,都不見得提前知道。”

“嗯……”安裕容略微有點不自在,很快掩飾過去,“我收買了一個眼線。”

“不是鑫隆安在廣源的眼線?”

安裕容不樂意了:“胡閔行、王貴和之流,與鑫隆段二一樣,為了錢都能不擇手段。你真把自己當成了廣源的家生子不成?”

顏幼卿被他兇巴巴的樣子嚇一跳,語氣不由得軟下來:“我怕消息是鑫隆安插在廣源的內應傳過去的。能探得這般機密,其人地位定然十分之高。若叫兩邊大老板察覺你我熟識,又搞清楚你的身份,只怕要糟……”

安裕容心裏舒坦不少,道:“是洋人這邊的眼線。此等消息,不論鑫隆還是廣源,自是瞞得滴水不漏。可惜他們忘了,洋人遠沒有這般謹慎。花點錢財工夫,就有嘴上沒把門的說漏了。”

洋人連日招妓,忽然叫人不必再上船,那名叫夢嬋的妓女旁敲側擊追問,洋文夏語調笑一番,便套出話來,說是有大生意提前到了。夢嬋姑娘收了安公子的銀元,又惦記安公子的人,不免矜持拿喬,故意補了一個白日的眠,才差人送信到拉赦芮大飯店,倒叫安公子差點兒措手不及。

這般具體內情,安裕容自然不會與顏幼卿提。接著話頭道:“我得知洋人要提前交貨,便猜測到底是哪一家半路截胡。這海津地界,能與洋人如此快速搭上關系,又一下子拿得出十來萬現銀的,除了胡大善人,還真想不出第二個。猜著可能是胡閔行橫插一腳,我立刻打電話問徐兄有沒有你的消息。聽見徐兄說你已經回來,嚇得我……”

安裕容把顏幼卿兩只手都攏在自己掌中:“你知不知道,我簡直要急死了。打電話到你們總店,還有碼頭分店去問,都說你不在,跟掌櫃出門辦事去了。我就怕,就怕——誰知事情偏這般湊巧,怕什麽來什麽。我生怕在鴉片船上看見你,偏就看見了你。”

將人拉近到自己面前,安裕容板起面孔:“幼卿,你問我的都問完了罷?現下是不是該我問你了?”

“啊?”顏幼卿有點兒懵。

“還是先頭那個問題,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我天亮後混進了海港碼頭,在酒館打聽消息,多虧你給的那一大把銀元,有人透露說你們一大早就被押送至聯合警備隊了。我索性去找了阿克曼,他告訴我的。”

“阿克曼為難你沒有?”

顏幼卿搖頭:“那倒沒有。”

“他知道你昨夜也在船上?”

“我沒提。”

“你早知道這批貨是鴉片,還是昨夜到了地方才知道?”

“起初並不知曉。但是……三天前你跟姓段的與洋人接頭,我看見了。”

“三天前?”安裕容攥緊他的手,“三天前你在船上?”

“嗯,我在船上。王掌櫃原本說是打探一批軍用洋油與鋼材的位置,但是我進了貨艙。你們看貨的時候,我也在。”

“你可真是……”安裕容吃驚之余,不覺後怕,當日段二可是留了好幾個持槍護衛在甲板上。旋即想問他除了貨艙交易,還看見些別的沒有,然而實在是問不出口。只好抓住他手使勁捏幾下:“厲害啊,顏少俠,神出鬼沒,深入虎穴。我跟你說過什麽來著?哪兩樣東西叫你無論如何不許沾?你當時怎麽答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