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披瀝唯肝膽(第3/4頁)

顏幼卿問:“既知道跑掉的是段二老板,不能直接上門搜捕麽?”

“只怕不能——除非王貴和等人或者我出面指控他。即便如此,也是空口無憑。洋人既已截獲鴉片,又得了大筆現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再費工夫去搜捕他。況且不論王貴和還是我,都不會出面指控他。”

顏幼卿心下明白,峻軒兄若是出面指控,等於暴露與阿克曼合謀之事,後患無窮。而王掌櫃若出面,則損人不利己,徹底斷了與鑫隆斡旋的後路。以王貴和之精明,加上生意人習性,亦不會這般行事。

“如此一來,抓住的豈非都是廣源的人?難道就任由那段二逍遙法外?”

“倒是還抓住了一個帶槍護衛。可惜那護衛其實並非鑫隆之人。我收到洋人要提前一天與他人交接貨物的消息,馬上通知了阿克曼與段二。阿克曼好說,雖然倉促行動,畢竟人馬都是現成的。只不過原本打算先行潛上鴉片船,拿下洋人販子的計劃,臨時改為埋伏於附近圍截。至於鑫隆那邊,大老板盛怒之下,雷厲風行,向韓三爺借了幾個人,還有幾把好槍,專門來堵廣源的人和船——韓三爺,你是知道的吧?”

“嗯,聽說過。”

便是顏幼卿這般深居簡出,也聽過韓三爺的大名。此人早年混漕幫出身,前朝亡了之後,便上岸經營黑道,一度聲勢顯赫,可說一手遮天。奈何隨即洋人進入海津,多年盤踞,漸漸將這座城市整飭成了他們的地盤。本地黑幫再如何厲害,也不敢明著挑事。只不過在夏人當中,韓三爺仍舊大名鼎鼎,不可小覷。

“據說就為借這些人和槍,鑫隆應下讓韓三爺出三成貨。前夜率先跑掉的,都是韓三爺的人。唯獨一個沒跑成,如今也關在洋人牢獄房裏。”

鑫隆大老板擔心自家護衛武力不足,特意借韓三爺的人馬,要將廣源前去交易者徹底制服。卻不料這些人毫無忠誠可言,遭遇洋人海警圍捕,一門心思只想著逃脫。

安裕容冷笑一聲:“所以,他段二雖然一時跑了,受的罪可不見得會少。韓三爺是什麽人?賠了夫人又折兵,能輕饒了他和他家大老板?除非他就此隱姓埋名,不再出來混了。”

顏幼卿聽安裕容提及韓三爺,便意識到事情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復雜。皺眉道:“那韓三爺吃了這般大虧,會不會追查此事?萬一……”

“別擔心。等天一亮我就上鑫隆找麻煩去。段二背信棄義,扔下合夥人不管。我白賠了一萬塊銀元,還搭進去一千罰款,在警備隊牢獄房裏蹲了一白天。怎麽也得打上門要個說法,是不是?”

顏幼卿禁不住咧嘴一樂:“有道理。如此一來,可就沒人會懷疑你了。”

“我這邊好說,倒是你那裏……”安裕容側身,攬著顏幼卿面向自己,悄聲道,“胡閔行問起,只要不提我,別的都能照實講,看他接下來如何辦。阿克曼不知道你在船上,你記得千萬別露了餡兒,更不能叫胡閔行的人知道你與他認識。還有一件事,被咱們斃了的兩個,都是韓三爺的人。這一樁推到洋人頭上便可。當時情形混亂,想來無人留意,往後再不要向人提起,明白麽?”

顏幼卿原本被他攬著有些別扭,聽他越說越嚴肅,及至說到射殺的兩名黑衣人與韓三爺,氛圍頓時凝重,立刻忘記那別扭,一心一意聽他囑咐。

“韓三爺的人,自比普通護衛厲害。若幾人互相支援配合,不但可能全部逃脫,甚至可能造成洋人海警死傷。倘若當真如此,事後阿克曼必定嚴加追查,廣為牽連,難免累及你我。再說那些人手上無不沾著無辜人命,死不足惜。真是全跑了,叫他韓三爺幹幹凈凈抽身出去,也頗有點兒可惜。如今這等情勢,你只一口咬定你的槍早被段二奪走便是了。”

顏幼卿一一答應。見安裕容接下來半晌沒說話,卻又不像是交代完畢的樣子,遂道:“我這趟回去,再出來見你,可不知什麽時候方便。你幾時回學校去?這地方很貴罷?是阿克曼付錢麽?”

安裕容笑了:“是阿克曼付錢。我過幾天就回學校去住。”

顏幼卿見他又不做聲了,卻始終未曾舒展眉頭,道:“我得走了,你還有什麽事,一並抓緊了說。”

“幼卿。”

“嗯?”顏幼卿等了一會兒,身邊再次沒了動靜。揮手在被子上猛拍一下:“究竟還有什麽事?你不說,想叫我回去又睡不著覺麽?”

安裕容早已糾結半夜,這時心思轉了又轉,終於開口道:“幼卿,我恐怕還要麻煩你幫一個忙。”

“峻軒兄,你要我做什麽,難道不是一句話的事?值當委婉到這地步?”

“說的也是。幼卿,阿克曼繳獲了這批鴉片,我很擔心,他不見得會如前所約,全部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