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長夜剖心跡(第3/4頁)

安裕容被他逗笑了:“你說得挺對,可不就是選禦前侍衛?”

“我不願意接這事,主要有三個顧慮。”心情穩下來,顏幼卿思路也越發清晰,“一則我出身來歷,頗經不起推敲。曾經禦前侍衛,都要世代清白大家子弟。總統府衛隊,至少往上詳查三代罷?過去那些事,我不想再叫人翻出來……”

安裕容不以為然:“你怎麽不是世代清白大家子弟了?放在早些年,禦前侍衛還真就輪得到你。”三品翰林、禮部主事、瑯琊顏氏之後,不說本領,單論出身,確實夠資格躋身禦前侍衛之列。

顏幼卿哭笑不得:“如今可是改朝換代了。”

“你別忘了,祁大總統自己,曾經也是前朝忠臣。如今聯合政府當中,遺老遺少亦不在少數。你這樣出身,說不定大總統反而更喜歡。”安裕容明白他擔憂所在,道,“你不用怕。這兩年新聞發達,都沒聽說傅中宵等人消息,可見混得並不如何。再說了,昔日禦前侍衛,日近天顏,哪怕一方大員,也不得不以禮相待。你若在總統府衛隊裏,不管他傅中宵爬到什麽位子,都只有他怕得罪你,沒有你怕得罪他的份。”

被安裕容這麽一說,似乎十分有道理。顏幼卿頓了頓,才接著道:“韓三爺與胡老板舉薦了我,給的是天大的機會,外人看來,也是個天大的恩情。生意場上,無利不起早。他們如此慷慨大方,所圖自然不小。我就怕一腳踏進去,再拔不出來。為人所控,不得喘息的滋味,我,我……”

安裕容站起來,幾乎就要俯身過去,緊緊擁抱住他。終究還是強行忍住,添了一回茶水以作掩飾。然後站到他身側,微微前傾,用了幾分力氣,攬住肩膀靠在自己身上。靜立片刻後,語調間帶出不自覺的哀傷與殘忍,緩緩道:“幼卿,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無可奈何之事,何其多也。不過你之所言,還不能算在這裏邊。”

顏幼卿覺出他的鄭重,任由他按住自己,聽見峻軒兄說:“韓三爺、胡閔行之流,生意人本性。若非圖謀重利,怎會向總統府要人舉薦你?不過於你而言,卻是一場強買強賣罷了。此事若成,他們當然會有求於你,甚至欲圖操縱控制你。但是,他們想要真正做到這一點,卻不能缺少一個最重要的前提。”安裕容停了停,才接著道,“那就是,你也同樣有求於他們。你徐兄最敬佩的前朝穆公,還有一句話也十分出名。”

顏幼卿心有所悟,道:“峻軒兄,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是不是穆公的名言:‘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正是。他們舉薦你,無非為了更多的人脈關系,欲與你結為朋黨,共牟私利。你若無意於此,大可以敬而遠之,甚或裝聾作啞。哪怕你不得大總統青眼,只要還留在總統府衛隊裏,他們就奈何不了你,這就是‘無欲則剛’。怕只怕,你自己花了眼,動了心,跟人糾纏在一塊,那才真是一腳踏進泥潭,再也拔不出來。”

顏幼卿立即反駁:“我才不會。”

“你當然不會。所以——有什麽好怕的?”

似乎也十分有道理。再繁難的事,被峻軒兄一說,好像都不怎麽難了。

顏幼卿稍微猶豫,將最後一樁顧慮說出來:“但是……我總覺得……總覺得……”

“覺得什麽?”

顏幼卿仰頭,恰撞上安裕容溫柔低垂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濃濃的依賴之情:沒有什麽是不能向對方坦陳的。

“峻軒兄……便是小小禦前侍衛,也總會希望,他護衛的……是一位明主。”

“所以,幼卿,你最大的顧慮,是擔心……並非明主?”安裕容心想,果然不愧顏氏後人。

“前朝那些事,傳聞雖多,不知真假,便不提了。單說新近咱們知道的,他收編了傅中宵的隊伍。去年冬至日兵變,不少人主張是北新軍監守自盜。韓三爺明顯與他關系匪淺,卻主動參與鴉片走私。你之前也提過,韓三爺的下屬,手上都沾著無辜人命……我明白,成王敗寇,水至清則無魚。如今是他做了大總統,便是他爭贏了。此事與我無關,我也不去多想。但是,叫我去做他貼身護衛,我心裏總覺得……峻軒兄,你明白的,對不對?”

安裕容許久沒有答話。終於在顏幼卿頭頂輕輕摩挲幾下,道:“幼卿,我問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覺得冒犯。”

“你要問什麽?”

“你家會被傅中宵盯上,宅子必然離匪巢不算太遠?”

顏幼卿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仍如實回答:“是,算起來,沒出仙台山脈,只是與奚邑城在相反方向,頗為偏僻。”

“顏氏乃名門大族,祖上也不是本地人,為何將宅子安在如此偏僻之地?”

“是前朝未定之時,為避戰亂,舉族遷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