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讀書不為晚(第3/4頁)

顏幼卿問:“之後如何了?”

“之後?校長惱怒得很,卻又拿這兩個女子沒奈何。僵持了幾天,這女學生有個厲害兄弟,趁人不備闖進校園,把那姓陶的狠揍了一頓,將自家妹子領回去了,聽說關了禁閉,一步也不許出門。”

安裕容道:“真是趁人不備?校長先生故意放進來的罷?”

俞蜚聲似是未曾想到這一遭,細思居然反駁不得,幹笑兩聲敷衍過去。

江南藝專不過百余學生,十幾個專職教員,教師多有留洋背景。肯送子女來此上學的,無不是開明富足家庭。也就是江南富庶,西學盛行,風俗崇洋,這學校才辦得下去。小小一所藝專,論風氣,可說走在時代最前衛之列,故有此等奇事發生。

安裕容被挑起好奇心,摸著自己臉頰笑問:“那陶教員當真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桃花旺盛至此。不會被打得毀了容貌罷?”

“被打得大牙掉落兩顆,真是潘安再世也沒法看了。”俞蜚聲笑答,“到底是他為人不檢點之故,相貌實屬次要。”說到這才想起來問,“對了,你該當也成婚了罷?不知弟妹是在……”

“在老家。”安裕容坦然頷首,“成婚數載,夫妻恩愛,情有所鐘,守約不貳。俞兄盡管放心。”

俞蜚聲又是一頓哈哈大笑。顏幼卿一只手還被安裕容握著,悄悄抽回去,低頭掩藏自己紅熱的臉。

兩人又坐了一陣,聽俞蜚聲說些學校奇聞軼事,方告辭離開。臨走拿了幾份過期報紙回去看,安裕容終究沒好意思管俞蜚聲借他的貂皮大衣。恰逢學生下課,紛紛圍住余先生詢問新來西文教師之事,借機觀察安裕容、顏幼卿二人。西文是必修大課,教師只有一位,各班級輪流上。先前陶教員的風流韻事全校皆知,如今聽說來了一位比他更年輕英俊的先生,上下嘩然,無不蜂擁而至。二人好不容易擠出校門,飛奔至碼頭,叫艘船便走。

“要說風氣開放,聖西女子學堂還是洋人辦的,怎不見學生似這般,這般……”顏幼卿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不一樣。聖西是教會女校,偏於保守,規矩其實很嚴。”安裕容搖頭道,“藝專是專門學校,學生有年紀小的,也有年紀大的,多為愛好藝術,精研技藝而來。生活交往方面,自然要隨意得多。”神色微斂,似有猶疑。過得一會兒,才緩緩道:“阿卿,他們中許多人與你年歲差別不大,應當很容易成為朋友。阿哥……也很希望你能多交些朋友,只是須慎重識人,莫要誤交損友,特別是……異性朋友,還須把握分寸……”

顏幼卿笑了。因為聽說那陶姓教員之風流韻事而莫名糾結的心情忽而豁朗,點頭應得幹脆:“我與阿哥一同進出,即使交朋友,也一定是阿哥先看過了的。”

安裕容聽他如此說,心中頓覺爽快,當即叫船家調轉船頭劃進鎮子裏,買了好些吃食酒水,眼見天色不早,才匆忙往回趕。

吃罷晚飯,安裕容展開從俞蜚聲那裏拿回的過期報紙。油燈下不看書的規矩是他自己定的,此刻知法犯法,遂架起眼鏡,故作姿態道:“廣告字大,就瞅瞅廣告,消磨時候。”

顏幼卿一面笑,一面也撿起一張。掃一眼題目,看清內容,默默給他遞過去。

“怎麽,有什麽大新聞?”

“算不得新聞……”

安裕容低頭細看。《昨日遜帝大婚,各國公使代表應邀到賀》,《遜帝大婚典禮捉襟見肘,景華宮不見昔日輝煌》,《祁保善發表大婚賀詞,言外之意似別有用心》……江南藝專既走在時代前列,師生中自然有許多熱心時事者,訂閱的報紙亦屬革命黨左派陣營。對祁保善及其聯合政府出錢出力,為遜帝辦大婚典禮一事,可說冷嘲熱諷,絲毫不留情面。

“十一月初六大婚,過去有些天了。”安裕容沒什麽表情,一目十行將幾篇相關報道看完,還回頭瞧廣告,“我記得那天是冬至日罷?”

“是冬至日,滿福嫂舂糍粑來著。”

安裕容笑了:“有人蘸桂花糖連吃了八個,吃得肚兒肥圓,半夜不睡覺起來消食……”

顏幼卿拿報紙捂他的嘴:“你答應再也不提的!”

“行、行,不提,不提了。阿卿,你松、松開,哥哥錯了……”

顏幼卿頭一回吃糯米糍粑,不知這東西難克化,吃過量才有所感覺,實屬平生罕見丟臉之事,且說了許多難為情的話才叫安裕容答應從此不提。這時情急之下一把捂上去,安裕容生怕他把自己下巴卸了,連忙告罪求饒。

兩人鬧了一陣,平息下來接著看報紙。安裕容忽地嘆口氣:“還記得前年冬至日,咱倆在文約兄那裏吃羊肉餃子。味道雖比不得鴻順樓,可也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