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讀書不為晚(第4/4頁)

次日一早,吃罷滿福嫂做的早飯,滿福哥的船已經候在門前碼頭。入冬之後送菜的活漸少,聽說兩位少爺要包船去江南藝專,每六日歇一日,林滿福喜出望外應下。

安裕容手裏提著滿福嫂的藍白花布包袱,權作書包。裏頭裝了用作教科書的那本《東方藝術簡史》,還有顏幼卿上課可能用到的筆墨紙張之類。他做西文教師,算是輕車熟路,因每日與顏幼卿共讀之故,都不必特意備課,只昨日面談請校長通知學生盡快去書肆買書,無錢買書者借同窗之書抄錄亦可。

顏幼卿卻是頭一回做新式學堂的學生。縱然他人生經歷曲折,江湖經驗老道,自開蒙至家變,也曾正經讀過好幾年書,可從未有過坐在新式學堂課室裏,與諸多同齡人一道同窗共讀的經歷。心中之忐忑,比之當初在海津碼頭第一回 自力更生找活兒幹,不遑多讓。

正為如此,安裕容很有種送弟弟入學的兄長心態,搶著將那臨時充任書包的布袋子提起來。上船才發覺不論花色式樣皆是如此濃郁鄉土風情,不但與棉布長袍不搭,與羊絨圍巾更不搭。奈何顏幼卿看透了他,寧願一路忍笑,無論如何不肯接過去。

江南藝專西學當家,西文課作為通行必修課,各班每日均有一堂。只是學生雖都要經過入學考試,畢竟背景不同,水平不一,因此這門課打破年級,按實際水平分為高中低三組,授課有快慢深淺之別。安裕容每日上午兩堂課三個小時,下午一堂課個半小時,幾乎跟學生一般忙碌。倒是顏幼卿,除去一堂西文課,每日還能空出幾個鐘頭聽別的課。他西文水平在百余學生中居然屬上乘,分到了高班。留神細察幾日,漸漸放下心來,學生們活潑開放固然有,如傳言中那般真正大膽放縱者實際少之又少。又或者是剛經歷了陶教員之事,校方嚴厲整頓之故,風氣端正許多。

起初不好意思進別的課室,只去俞蜚聲那裏聽他講炭筆素描。日漸熟悉之後,也會跟著其他學生瞧一瞧油畫、版畫等等。他於繪畫一道可說純粹門外漢,且繼承了家族審美,只國畫看得懂幾分。又見識過西洋攝像技術,實在瞧不出素描與油畫比之照相美在何處。不過西洋畫派寫實理論有許多新奇之處,如光影透視之類,與武術中某些招數暗合,令他很受啟發。又比方木版刻印,論手上動刀功夫,師生中無人及得上他,刻出來的作品線條精準細膩,雖無甚創意,仍然小出了一把風頭。學生皆知他是臨時兼課的容先生之弟,不過來旁聽幾月,增長見聞,毫無利益沖突可言,故而都不曾排斥他。過得十天半月,便有人順便邀他參加詩社畫社各種活動,顏幼卿甚覺新鮮,欣然答應。

安裕容對於二人以師生身份坐在同一課室甚為歡喜,巴不得時時相對,奈何有違把對方帶進校園初衷,只得故作大肚任其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