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久別倍思親(第3/4頁)

“我替你去送。”

顏幼卿有氣無力地哼一聲。

清晨暑氣消散,比之夜裏更為涼爽。安裕容起身關了電風扇,又將窗簾拉得更嚴實些,回到他身邊躺下:“幼卿,別擔心。”

顏幼卿並未留意他鄭重喊了自己大名,困倦中喃喃低語:“送個藥品單子,有什麽可擔心的……”

“不是指這個。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安裕容撫摸他潤濕的鬢角,“自從上回給徐兄去信,大半個月了還沒有回電,難免叫人擔心發生意外。但徐兄是最可靠不過的人,哪怕情勢有變,也一定能做出妥善安排。從報紙消息看,南北局勢雖緊張,海津本地卻平穩。徐兄做事,向來謀定而後動,待他回電過來,必是萬事俱備之際。別著急。”

顏幼卿叫他說得清醒了些,輕聲應道:“我知道的。”

安裕容沉吟片刻:“另外……嫂嫂與兩個孩子來了,暫時免不了要與你我同住。從前離得遠,無所顧慮,往後……你若是不想叫他們知道,我……”

“我沒有。”顏幼卿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旋即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怎麽可能……不知道……”

安裕容在朦朧光線裏無聲笑笑:“我明白了。這件事我來安排,一定盡量周全。還有兩個孩子上學的事,也該盡快預備起來了。”

顏幼卿“唔”一聲,漸漸睡意濃重,在耳畔喁喁細語聲裏沉入黑甜夢鄉。

次日晌午,熟睡中的兩人被鍥而不舍的門鈴聲吵醒。顏幼卿先驚醒過來,正欲起身,被安裕容按住,嗓音帶著沙啞,動作卻迅速:“我去。”

“威妥瑪路七號丙-1號,玉宅是麽?”

“是。”

“海津急電,勞煩先生簽個字。”

安裕容轉身取筆簽字,又從衣帽架上掛著的外套口袋裏掏出銀角子給小費。

送電報的夥計大約是看在小費的份上,小聲多說了幾句:“先生若是想給北方回信,煩請抓緊時間,大約過些日子,民用電報就該不通了。”

“多謝小哥提醒,敢問大約還有多少日子?”

“這……事關機要,哪裏是我們底下人能知道的。”

安裕容再次謝過他,關上門回到臥房。顏幼卿耳力非凡,聽了個大概,再無睡意,坐起身來:“是徐兄來電?”

“是。”

兩人並坐在床沿,拆開瀏覽。薄薄一張電報指,不過半頁書冊大小,一目了然:

“驚聞舅病篤,將舉家南歸,雜務繁冗,婦孺眷屬先行,本月二十六津申特快啟程,祈接洽。”

顏幼卿將電文又快速默讀一遍,轉臉看安裕容:“祁保善……”

兄弟三個都沒有娘舅,此稱呼暫借來讓祁大總統占個臨時便宜。電報上明明白白“驚聞病篤”四字,叫人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先頭楊元紹就提過,祁保善年初大病一場,這回只怕是當真不好了。怪不得他這般急於要復辟——這是想臨死前過把當皇帝的癮呢!”安裕容冷笑。

“徐兄耽誤了這麽些天,一定是在等確切消息。他總算是下定決心肯走了。只是還有什麽事要耽擱,不與嫂嫂他們同行?‘婦孺眷屬’,這意思,是黎小姐也乘這趟車來麽?”因沒趕上徐文約婚禮,關系也陌生,顏幼卿仍習慣稱呼黎映秋一聲黎小姐。

安裕容捏著電文紙琢磨片刻,忽道:“你說徐兄這祁保善病重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舉家南歸——怕是京城杜家在最後時刻,不願上祁保善復辟這艘賊船,想一塊兒撤到南方來。別忘了,黎小姐的娘家,在江寧多少有些倚仗。杜府有貴婿在此,北伐若勝,前程大好。”

如祁保善病重這等極端機密消息,哪怕一絲一毫,也不是等閑人能得知。徐文約一介報人,再如何耳目靈通,畢竟僅限於新聞界與民間。論聯合政府內幕,還得靠杜府這般根深葉茂本地世家,方得探聽一二。他身為外孫女婿,又向來得人照拂,哪怕杜家不動南下的心思,於此南北戰端即將重啟之際,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何況還有安裕容、顏幼卿反復叮嚀催促。

“祁保善病重,北伐必勝無疑。杜家人作此決斷,是自然之理。只是辛苦徐兄……”顏幼卿不做聲了,心裏有些發愁。徐兄自己產業就不少,好在峻軒兄提前就給了他暗示,早早開始收束安置。然而如今加上一個京城杜府,要舉家南遷,何止繁瑣復雜幾倍。

安裕容嘆息一聲:“也不知祁保善這條命能拖多久,一旦大總統身死,京城海津必亂。如今反倒盼著他能多苟延殘喘些日子了,好叫徐兄從容脫身。”

伸手自抽匣裏摸出火柴,擦燃一根點著紙張。此等普通民間電報,本地電報局並不會特意備份。謹慎起見,不必留底。

顏幼卿已把電文記在心裏,道:“本月二十六津申特快啟程,若無意外,二十八晨間能到申城火車站。今日已是二十四,也就是說,兩天後他們就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