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匕首現圖窮(第3/4頁)

稍微關注時局者便能知道,範濟白身為革命黨蕙城軍司令,三月底匆匆離開北伐蔚川前線,前往江寧為宋承予送葬。誰能想到,這一趟,直接把自己送成了葬禮籌備委員會會長。如今葬儀未定,寢陵未安,追悼典禮之後,還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徹底了事。軍權旁落他人之手,已成不可挽回之定局。

顏幼卿雖不識此人,卻還記得約翰遜卸任蕙城征稅官,來到申城後,飯桌上的感慨評價。

——範濟白將軍,乃一時人傑。

安裕容問:“國葬籌備委員會還有哪些人?”

顏幼卿將後頭一連串名字念了。有聽說過的,也有素未聞名的,然可以想見,除去革命黨內閑人清流,剩下的,多半是遭褫奪實權的唐世虞舊部或其他異己人士,發配到表面風光的國葬籌備委員會來任個虛銜。

顏幼卿站起身:“文約兄還沒看過今日報紙,我送上去給他也瞧瞧。”

安裕容拍拍他的手:“嗯,一起去。”

四月裏的一天晚上,家具都落滿灰的七號巷甲-3號宅子忽然來了兩位客人。久按門鈴無人應答,轉而來到斜對角的丙-1號門前。由此可見,來人與兩家人皆相熟,知道徐家若無主人,便可去玉氏兄弟家裏詢問。

數日後,一些年輕人笑笑鬧鬧打開甲-3號大門,上下清掃收拾一番。次日又乘車搬來許多東西,將一樓大小廳屋布置成書畫室、會議室模樣。

鄰居有好奇者相問,原來是近年江南文藝界青年社團之翹楚——“同聲”詩畫社轉租了此地,用作社團活動場所。

同聲詩畫社原本常駐“茜園”。“茜園”同屬盎格魯租界區,圍觀人中不乏知情者,見他們搬家到此,也不覺奇怪。大商人烏伯蘊為支持北伐,將自己名下的花園別墅“茜園”無償捐出,算得本地最近一樁不大不小的新聞。據說烏老板私心裏想把這園子贈與魏同鈞司令做行轅,被對方拒絕了。魏司令並沒有來住過,而是轉手交給黨部,用作接待貴賓的地方。

“茜園”易主,成為革命黨官方行館。因其位於租界區內,接待的所謂貴賓,實則為魏同鈞著意結交之洋人各方代表。如“同聲”這般民間組織,自然只有灰溜溜趕緊搬離的份兒。此事並沒有給他們留下多少應對時間,謝鯤鵬本想從自家產業裏尋個地方,暫且安置,奈何與長輩起了矛盾,各執一端難以調和,竟一時無法可施,既找不到房子,也湊不出銀錢。還是藍靖如無意間同顏皞熙閑談,問候叔伯家人,想起他兩家女眷如今閑居鄉下,兩棟洋樓差不多空出整一棟,忍不住便打起了主意。

“有什麽辦法?”徐文約無奈攤手,“這幫年輕人都求到咱們面前來了,難道眼睜睜看他們在外頭流落麽?瞧這個架勢,就此停下沙龍活動是不可能的。與其任由他們在看不見的地方隨心所欲搞,不如放到眼皮底下,咱們隨時能關照。也省得兩個孩子不安生,皞兒亂跑,華兒抱怨。再說,社刊發行部原本也是臨時放在家裏,這回發行和沙龍並到一塊兒,倒省了來回跑腿取稿改稿的工夫。”

徐文約絮絮叨叨,也不知是說服對面安裕容、顏幼卿二人,還是說服自己。末了長嘆一聲:“俗話說,堵不如疏,他們終歸……幹的不是壞事。”

“文約兄不是與謝鯤鵬說好,只租借一月暫作周轉?我們都上心些,別叫他們出岔子便是了。魏同鈞即將率余部北上,江南肅清之風遲早要平息——”安裕容嗤笑一聲,“魏某人屁股底下的位子眼看坐穩,等過了這個風頭,凡事自當別論。小孩子不懂這些道理,你我還不明白麽?”

顏幼卿疑心峻軒兄話裏的“小孩子”,說不定也包括自己,認真點點頭:“我明白的。靖如他們,我也會找機會私下裏說說……”

安裕容這回當真笑起來,可惜有些玩笑話只適合兩個人獨處時候說,遂捋一把他頭發:“現下還明白不了的,是皞兒跟華兒。”

徐文約也笑了:“原本便計劃天氣轉暖,接映秋她們回城住。房子最多也只能讓他們借用一個月。”

申城西醫發達,徐文約聽從約翰遜建議,決定讓妻子秋天住進租界醫院待產。估計再有一個月,前線持續向北推進,申城作為後方,當漸趨平靜,屆時正好闔家團聚。

顏幼卿看看兩位兄長,道:“去年峻軒兄與我前往河陽見魏司令,隨後轉道銅山北上,接應文約兄,期間只剩嫂嫂與皞兒華兒婦孺在家,多得靖如他們照應。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安裕容摟過他肩頭:“認識這麽久,咱們能不知道麽?放心罷。”

如此過了兩個星期,根據報紙消息,前往江寧追悼宋承予的各方人士紛紛返回。悼念儀式結束,靈柩卻須待寢陵竣工方可落葬。正如安裕容等人所料,“國葬籌備委員會”各位委員,一時半會是離不開江寧了。前線戰事復起,能得到一手消息的朋友,如楊元紹、張傳義、劉達先,皆在軍中,聯系不上。倒是杜召棠一直留在申城替魏同鈞辦事,暗中透露魏司令近期行蹤,道是往河陽大營督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