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意氣入囹圄(第3/4頁)

傳單正面印著粗糙的木刻版畫,是機器前埋頭苦幹的工人形象。旁邊印著文字:“勞工神聖!還我血汗錢!”背面兩行大字:“不做帝國主義的走狗。不做資本主義的奴仆。”

安裕容默默瞧了一陣,忽然低聲一嘆:“江南地界,那麽多工廠,那麽多工人……來勢洶洶哪。”

自這一日起,每逢安裕容出門,顏幼卿必跟隨接送,以防萬一。其間也遇上幾回小騷亂,警察放空槍威懾,幸而不曾發生流血事件。

這一日安裕容在家盤點,電話聯絡供貨的洋商。顏幼卿獨自去了鋪子,回來時正是午後日頭最毒時分,曬得鼻尖掛了滿滿一層汗珠。不等他坐下,安裕容跑進廚房倒了杯冰鎮梨子汽水出來:“我看今兒格外熱,叫阿薩妮特地備下的。”

顏幼卿站著灌下去大半,打了個梨子味兒的嗝,不好意思笑笑:“今年頭一回喝汽水。這個味兒真好。”忽道,“天氣往熱了走,文約兄定好日子沒有?再不去接嫂嫂她們,路上該不舒服了。”

“下個禮拜一就出發,約翰遜已經張羅著收拾東西了。明後天咱們先去一趟夏新中學,和舍監見個面,給皞兒、華兒辦個周日托管的手續。”

“好。”顏幼卿喝完手裏的汽水,安裕容接過杯子,拉他坐下,照例問起這一趟出門情形。

顏幼卿一一說了,最後略微猶豫道:“阿文今日去杜兄那裏送貨,杜兄將之前欠下的尾款都結了。包括新年前後從咱們這裏支走的禮盒,也一並按正價給了現錢。先前不是說送些禮盒給他?這錢……”

“他這是手頭寬裕了?想來這半年差事辦得不錯,收益挺好。”安裕容道,“親兄弟明算賬。他既按實價給了錢,便收著罷。”

“還有就是,他托阿文帶了口信,說是想要五十套‘丹蔻弗絲’金箔裝。阿哥你已經定了暫不進大宗高價品,他這筆生意還接不接呢?不接的話,也得有個合適的說法回復。”

安裕容蹙眉:“他要這麽多高價西洋化妝品做什麽?這個數量金額,恐怕不是他自己要。難不成想倒手再賺一筆?離咱們出發還有幾日,正好也很久沒見面了,請文約兄聯系聯系,看能不能約出來聊聊。”

周日兄弟倆去學校辦完兩個孩子的托管手續,回家便得知徐文約已然在“北方菜館”定了位子。杜召棠聽得是吃銅鍋羊肉,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申城本地濃油赤醬,鹹中帶甜的口味,他一個帝京世家子,適應得實在勉強。

大半年沒來,“北方菜館”亦與時俱進,西洋電風扇取代了冰盆,呼呼送出涼風,扇得銅鍋裏銀絲木炭火星直冒,噼啪作響。

杜召棠夾一筷子羔羊肉片,蘸上紅湯腐乳和芝麻醬,塞進嘴裏。又喝一口澄清如琥珀的十年陳釀香雪酒,美得眯眼咂舌,顧不上說話。

徐文約笑道:“這個搭配南北合璧,你倒是會吃。”

杜召棠好容易回過神,搖頭晃腦:“這個吃法也不是我發明的。最近認識幾個本地人,其中不乏老饕,傳了這個秘訣予我。”

杜大少過了大半年安穩日子,紈絝本色盡顯。好在他如今替魏同鈞幹的活兒,不外酒桌飯局應酬交際,恰好大展所長,不能不叫人感慨魏司令識人用人之能。

安裕容在這方面向來與他很有共同語言,二人自吃喝說到玩樂,自玩樂說到時尚,總算說及正事,提起那五十套“丹蔻弗絲”的生意。

陳釀黃酒度數不高,入口醇厚甘甜,越喝越順滑,卻頗有幾分後勁。杜召棠酒意上頭,在座又都是知根知底,曾經同甘共苦的朋友兄弟,不免暢所欲言,多說幾句。

“這東西怎麽可能是我自己要?一套‘丹蔻弗絲’金箔裝,價值銀元二百多,五十套就是上萬塊。兄弟你還不知道我杜某人?我三弟那是有一塊敢花十塊的主兒,我呢,最多是有一塊花兩塊,哪來這麽大筆錢?再說咱們什麽關系?我要你這麽多高價貨,怎麽可能不穩妥?我告訴你,有人出錢。” 杜召棠一手拍著安裕容肩膀,一手拍著自己胸脯,“放心,啊,有人出錢。你要不信,明兒就送兩成定金給你。”

“我怎麽可能信不過你召棠兄。只是你也知道高價品進貨出貨數量都有限,臨時調貨三套五套還有辦法,突然一下要這麽多,我得跟人預訂才行。最快也要從明珠島往申城調,沒兩個月過不來。”

杜召棠皺起眉頭:“兩個月太長了,最多一個月。錢不是問題,給你加一成傭金,一個月湊齊,行不行?”

安裕容轉頭問顏幼卿:“咱們庫存還剩多少?”

“每個月固定出貨十到十五套,昨日得了召棠兄口信,我便叮囑阿文停止出貨,把其他預訂主顧推一推,如今還剩下六套。已經出貨的只要鋪面還沒賣出去,也能商量,優先讓給召棠兄,十套想必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