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似再厚的冰層,三個人的重量聚集在一處,也開始由著一個點如花紋般肆意向周遭擴散開來,印在一片茫茫漆黑的水面之上,仿佛墨色胎釉上生出來的冰裂紋。

宣倩和紀箏同時怔住了,大氣也不敢出,然而那女子怒火叢生,眼中只有那個昏庸蠻橫的兇殘暴君,其余什麽都不在乎了,一腳一腳滿踏怨氣而來。

第一條裂紋正撕裂在她與天子之間,女子一腳沒踩穩,勉強渡了過來,卻是撲到在了冰面上,驚慌地尖叫之後便出現了昏厥的跡象。

宣倩與紀箏也連忙匍匐在了冰上,用四肢分散開重量。

剛一趴下,紀箏猛然一個哆嗦。

太冷了,不怪那女子虛弱要昏倒。只覺一股冷氣從腹部侵入,一點點猶如蟲蟻啃噬又像煙霧彌漫,在五臟六腑之間爬滿擴散開來,凍麻了肺腑便繼續向四肢,向大腦湧去。

遠處刹時而到一個黑影。

他擡起頭。

明辭越那張柔和而從未現過驚慌的面龐,月色打落冰面,光芒反射,縈繞著他。

更重要的是,他是周圍唯一的熱源,力量,溫暖。

明辭越本就輕功了得。

“聖上還好嗎,微臣抱您回去。”

此時在冰面裂痕之上輕足點地,半跪在天子面前,他自身沒什麽好驚恐的,更多的是擔憂和焦急天子性命。

“你瘋了嗎,快救人啊。”紀箏一開口,聲音便虛得打起了顫,每一個字眼都是努力從牙關裏擠出來的,“她二人都體力不支了,不能用抱的,來不及,你得慢慢地拖著她倆滑過去。”

紀箏擡頭看著明辭越皺眉望向旁邊,分明出現了一絲的動搖,猶豫,難以抉擇。

然而他只用了一瞬,沉默地垂了眼,又立刻回過頭來,堅持道:“冰上太涼,聖上受不住,微臣抱您回去,再折返回來救二位姑娘,微臣有把握來得及。”

依明辭越的本領,他說來得及便一定來得及。

但紀箏依舊不放心,堅持讓明辭越先送她倆。

“明辭越,你聽不懂朕的命令了嗎……”紀箏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看懂了明辭越的眼神,那是從未有過的居高臨下,不容置喙。

紀箏猛地瑟縮了一下,儼然回想起,書中的明辭越,比起小皇帝來,有聲望,有能力,有野心。這種結局要走上龍椅之人怎麽可能是真正的雌伏,他從來都只是暫居皇位之下,完美而又偏執,只做自己認定的事情罷了。

而現在,在他古人的三觀判斷裏一定是必須要先救天子,對皇權的敬畏最終打敗了他心中的仁善。

紀箏可不想借著皇者身份行使特權,讓明辭越這種心善之人烙下一輩子的遺憾。

可現在面前擺著這不可逾越的時代溝塹,怎麽跟他解釋都仿佛雞同鴨講。

明辭越在他猶豫的空档已經抱起了他。

那種肌膚相觸傳遞來的溫暖,緊貼胸膛傳遞來的安全感,讓紀箏迷茫了一瞬,大腦懶散遲鈍著,拒絕著思考,身體的本能慫恿著他在這人懷中舒張四肢,半闔雙目,緊緊纏住。

不夠還不夠,想要貼得更緊,索取更多。

兩人重量相疊,冰層又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

可是沒關系,明辭越的輕功足夠他們輕盈點地,眨眼間落去岸邊。

“咯吱”。

紀箏猛地睜眼。

不對,明辭越發力瞬間的反作用力可能使這片冰層瞬間破碎。

“明辭越,低頭看朕。”這次的聲音沒有顫抖,“朕叫你放開。”

明辭越疑惑低頭,對上懷中天子的目光,輕蔑帶著點嘲弄,且比他還要固執。

“皇叔聽不懂朕說話了嗎,朕厭惡與你的身體接觸。”天子一甩袖子,說不出的不耐煩。

“朕不需要你。”

那截白嫩纖細的手腕,再一次,毫不猶疑地掙脫了他的照顧。

這句耳熟極了的話對明辭越來說仿佛致命之咒。

他不知在想些什麽,低著頭沉默半晌,果然沒再堅持,將天子放回到冰面上,自己也降低了身體重心。

冰面裂痕果然暫時停止了擴散。

明辭越取了宣倩攥在手中的系帶,將一頭系在自己腰間,然後在後面綁上昏迷中的女子。他下意識地想先綁上天子,再綁宣倩,卻被天子推開了。

“你們三個就行了,朕命金貴就不和你們死一塊了,河中心離對岸也很近,朕自己去那邊。”

天子把系帶緊緊綁在了宣倩身上。

可天子,也只是個弱冠之年的小少年啊。

明辭越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的詫異。

“明辭越,這兩位都是朕要的美人,好生送回去綁到龍床上。”

明辭越沉默。

“皇叔,聽懂沒有?”

明辭越:“……微臣領旨。”

紀箏心裏有點被氣笑了,這麽薄的冰層,縱使明辭越的輕功再得了,連綴三個人,他當自己是阿拉斯加雪橇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