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刮了兩日終於停,天上壓……

風刮了兩日終於停,天上壓著厚重的雲彩,整個扶安城籠罩在一片陰霾中。

馮宏達將算好的賬本鎖進抽屜裏,回頭看著坐在窗前馮依依,手裏正捏著一塊豆沙糕餅:“你這丫頭,還真的把兩只箱子擡回來了?”

昨日大房的事,自然到了他的耳朵裏。雖說早料到這種事,但是作為長輩的他真不能去掲出來。經此一事,怕是鄒氏要被老夫人拿捏一陣子。

“本來就是咱家的,他們有錯,還得上趕著伺候他們?”馮依依低頭,掌心中擺著紫色豆沙糕餅,一陣香氣鉆進鼻子。

這餅是徐夫人早上做出,過程很是繁瑣,泡豆子,煮豆子,打泥,去水,加油糖一起炒,最後火候夠了,才用模具印出來。

馮依依覺得現在提大房,是在破壞她的口福,尤其想起鄒氏那副嘴臉,便覺喉嚨堵得慌。

馮宏達收了鑰匙,走到窗邊,坐去馮依依對面:“爹又沒說你不對,這還把餅都撂下了。”

從碟子裏撚起糕餅,馮宏達送回馮依依手裏。徐魁總是暗地裏笑他,說他堂堂扶安首富是個女兒奴,他不反駁。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閨女,難道還不能寵?看著女兒吃好的,穿好的,那不就是他勞碌的目的嗎?

馮依依伸手接過,窗口透進的光映著臉蛋:“爹,晌午後我得出去一趟。夫君要回魏州,我們去置辦些要帶的東西。”

“什麽?”馮宏達濃眉一皺,“去魏州?”LJ

馮依依倒了一盞茶,雙手送去馮宏達面前:“過年,也該去看看婆婆他們。”

“不用,”馮宏達坐正身子,手搭在桌沿上,“他進了咱馮家,逢年過節是跟著咱的。再說,回魏州他自己就行,你跟著大老遠跑去,路上吃得消?平日你去趟城郊莊子,都不停喊累。”

“昨晚我倆都說好的,信已經送去魏州。”馮依依徹底沒了胃口,糕餅送回碟子裏。

父女倆很少有鬧矛盾的時候,不多的幾次也是馮宏達先服軟。可是這次他鐵了心,不是他不疼閨女,而是對婁詔這個女婿,該收緊時就得收緊:“說了,不成!”

兩人誰也不開口,架在炭盆上的銅壺開了水,嗚嗚響著。

馮依依瞅瞅坐在那兒,雕像一樣的馮宏達,嘴巴一癟:“爹,我過了年就十六了。”

馮宏達一怔,手不禁攥起,再看去馮依依時眼光有了些變化。他印象中那個整日拽著他衣角的小丫頭長大了,已成人婦,可他還把她當成孩子。就像昨日,她能把兩只箱子給擡回來,大房那邊還沒有脾氣。

女兒有自己的主意了。

“依依,這樣好不好,”馮宏達軟了口氣,對著女兒根本沒辦法氣,“年節將到,他是來咱家的第一年,理當留在馮家。至於魏州,過了年去,怎麽樣?等婁詔回來,我同他說。”

馮依依思忖一番,覺得有道理,何況她不舍得馮宏達獨自一人過年,那是最疼愛她的父親:“我知道了。”

馮宏達舒緩臉色,盯著碟子:“快吃,吃飽了上街才有力氣。”

“分給爹一半。”馮依依把糕餅一分為二,一半送去馮宏達手裏。

馮宏達無奈搖頭,這女兒慣會討他歡心:“你也不用亂跑,咱家那些鋪子裏的東西就不錯,看好了跟掌櫃提一下,到時候一並送來家中。”

僵硬氣氛過去,父女倆坐著說話。馮宏達不時擡手指兩下馮依依,笑著叱一聲“沒大沒小”。

徐魁從外面進來,手裏頭攥著一封信:“依依也在?”

馮依依盯著那信:“徐叔,是徐玨來信了?”

徐玨是徐魁的兒子,一年前從了軍,之後再沒回扶安城。

“不是,”徐魁把信送到馮宏達手裏,“是大哥的信,京城裏來的。”

“京城?”馮宏達琢磨一聲,接過信來拆開。

他在京城並無買賣,那裏復雜不願意沾染。要說來信,倒是有一個地方……

微黃的信紙上只寫了短短兩行字,連個落款也沒有。馮宏達捏紙的手一抖,臉色瞬間變白,連著呼吸也凍住一樣。

“爹,誰的信?”馮依依問。

“哦,”馮宏達回過神,將那信紙三下兩下折疊起來收進袖中,“以前做過買賣的人,現在搬去京城,來信說了聲。”

話說的簡單,可馮依依總覺得馮宏達剛才的反應太過異常,就像是被什麽嚇到。

嚇到?她心裏笑了聲,不可能,什麽事能嚇到自己的父親?

“徐叔,你和爹爹聊,我去找嬸嬸學做點心。”馮依依起身,從衣架上取下鬥篷。

徐魁也是疼愛這姑娘,道:“小丫頭貪吃。”

“才沒有,”馮依依走在門前回身,“我是想以後開個點心鋪子。”

屋裏,兩個長輩聞言相視一笑,只當是姑娘家的孩子話而已,誰也沒往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