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秋空高遠, 朵朵雲兒慵懶。

郎君立於石欄旁,背後是清清湖水,獻寶一樣雙手托起箱子, 紅色漆木趁得那雙手分外白皙、修長。

馮依依看著, 陽光晃得眼睛微微眯起, 淺色衣衫飄逸。

時隔多日, 兩人相見,馮依依看得出婁詔臉上倦意, 眼角的微微紅絲,鬢間的風塵。

“怎麽不說話?”婁詔將箱子放於桌上,手掌拍拍箱蓋,“你猜猜,裏面是什麽?”

馮依依搖頭,微仰臉看著婁詔,聲音輕輕:“你去哪了?”

這個問題縈繞在心頭幾日, 婁詔走的時候沒留下一句話,甚至期間不曾讓人送來一個口信兒, 馮依依承認自己有過失落。

“去了西京。”婁詔筆直而站, 完全卸去方才前廳的冷厲, 眼角滲出溫潤,“西番使團就在那兒。”

馮依依知道使團之事,說是仲秋節前要入京,晏帝對此十分在意。

“詹興朝的事,你會不會有麻煩?”馮依依問。

對方並不是一般人物, 婁詔這樣將人拿走,永王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且看這樣子,婁詔是剛回京城, 指不定就是直接帶人來了定國公府,不然不會官袍都不穿。

婁詔微微垂眸,看上馮依依眉眼,輕聲問出幾個字:“你是在擔心我嗎?”

“你就不能好好說?”馮依依皺眉,這樣大的事,他還能笑得出來?

“不怕,我早晚要抓他,不過提前幾天。”婁詔回答,雖說倉促,但不至於手忙腳亂。

證據足夠用,再說,他不過來,難道任由詹興朝欺負她?

馮依依看去湖面,留了背影給婁詔:“你說的李貞娘,她是何人?”

方才在前廳,婁詔提到這個名字,馮依依覺得並不是隨口說出。

婁詔走去馮依依身旁,與她並排而望:“你若知道這李貞娘下落,便讓人遠離她,她實不是看上去那樣簡單。”

“怎麽回事?”馮依依問,臉微側,一雙眼睛映上水波。

“事情復雜,”婁詔回看一眼,伸手為馮依依理了鬢間碎發:“她是永王府舞姬,有些心思,後來得了永王的寵。這樣的女人太多,永王要把她送人,李貞娘不甘心,勾上了詹興朝。”

馮依依皺眉,明艷的臉龐嚴肅下來:“也就是說,她嘴裏的每句話都是假的?”

“自然,”婁詔指尖收回,仿佛依舊纏著縷縷柔絲,“她肚子裏有個孩子,想要拿這個拼一個名分。你想,永王會允許?”

馮依依聽了,只覺這其中太過復雜,單看表面,誰能想到那弱小女子那樣多手段?

“所以,人要抓回去,給那些存有心思的女人看看下場。”婁詔平淡說著,好似這些司空見慣,“結果碰到了關語堂這個好人。”

馮依依手指纏著衣帶,嘴裏嘟噥幾聲:“大哥的確是好人。”

對於李貞娘,馮依依認為她想求生,想要更好,這些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李貞娘想算計關語堂。

既然說當初李貞娘肚子裏已有孩子,那麽也說得通她為何要緊抓住關語堂。因為關語堂,實在是個好說話的,指不定就會收留李貞娘。

“我得給大哥寫封信,萬一李貞娘尋去辛城。”馮依依打定主意。

這個世道是人吃人,李貞娘或許是被害的,可她被害,不是她去害別人的理由。

婁詔坐上凳子,手指敲著桌面:“我在路上足足跑了三天三夜,去了西京又折回,馬差點兒被我跑斷腿。”

馮依依這才想起婁詔,也就看去桌上的那個箱子:“你不是去接使團?”

“接使團不歸我管,我是去問他們要一樣東西。”婁詔箱子往前一推,擦著桌面一聲輕響。

“什麽?”馮依依問。

婁詔捏開箱子的鎖扣,對著馮依依示意一眼:“打開看看。”

馮依依手落上箱蓋,臉上狐疑,最後將蓋子掀開。

“這是綾紗?”她手一頓,隨後輕輕落上箱裏之物。

手指輕拂,指尖全是細膩與柔軟,清澈眸中印上點點星金。

婁詔一直看著馮依依,在意她的表情到底是不是喜歡:“是,西域綾紗,薄如蟬翼。你看像什麽?”

馮依依嘴角一翹,眼中盛滿碎光:“星空。”

箱子裏的綾紗是藍色,上面用金線繡了繁星,像極了夏夜璀璨星空。

突然,馮依依明白了,在清月觀那一晚,陰雨不斷,她沒好氣的說自己想看星星。

“這就是你說的星星?”馮依依問。

婁詔手臂支上桌面,手握成拳撐著自己的臉,歪著腦袋看馮依依:“做成床帳,這樣不管陰天下雨,你都能看見星星,白天也能。”

“床帳?”馮依依不可思議,哪會有人拿這珍貴綾紗做床帳?

便是大戶家女兒用作衣裳,也算是奢侈的。

婁詔從座上站起,兩步到了馮依依身後,雙臂從馮依依腰間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