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梅桓幹燥的嘴唇蠕動, 搭在床邊的手極力想要擡起:“你,你沒事……”

麻木無力的手繼續去夠,想要拽上什麽一般。

馮依依走到床前, 伸手探上梅桓的額頭。手背試到灼人的熱度, 連睜開的半邊眼睛都染成紅色。

“他在發熱。”馮依依側過臉對婁詔道, 小聲猜測, “把你認作宋將軍了?”

婁詔收回手,對上梅桓的雙眼, 隨後幫著搭好被子,將梅桓好不容易擎起的手塞回床上。

“放心養傷,宋越澤不久之後就會回京。”婁詔站直身子,後退一步。

這一句簡單的話,就是讓梅桓安心,不會將他交給永王。

“咳……”梅桓虛弱一咳,好像耗盡了力氣, 又像是安下心來,隨後闔上雙眼。

一個輕微的動作就能扯到腹部的傷口, 哪怕輕咳一聲。

馮依依擰了濕手巾, 疊起搭在梅桓額頭上。見梅桓睡了過去, 她去到外間找婁詔。

屋外,婁詔站在檐下仰頭看著深沉夜空,好像在想什麽。

“他們會不會搜到清月觀?”馮依依站在門邊,心中總覺得不踏實。

婁詔側回身來,一身玄色勁裝, 極易融入黑夜中:“暫時不回,天亦道長頗受人尊敬,一般人不敢造次前來。”

“那便好。”馮依依輕腳一擡, 邁到屋外。

怕冷風灌進屋中,馮依依回身將門關緊,後面坐在檐下的木凳上。

只有一把凳子,婁詔直接坐上地上,緊靠著馮依依:“他是一個人去的,在鳳鳴樓對面。”

馮依依試著自己的手被婁詔拉走,然後捏著柔柔的手心:“一個人?”

永王出行,向來帶著不少人,梅桓一個人前去,這怎麽看都像是去搏命。

“梅桓善射,今日就是用箭傷了永王右肩。”婁詔腦袋一歪,靠在馮依依腰間,“我在想,宋家和永王有什麽糾葛?”

一個皇親常年在京,一名武將駐守西北,多年來不曾交道,梅桓刺殺永王的動機,婁詔想不通。

而且,這樣著實冒險。一旦梅桓被抓,豈不是牽連整個宋家?

雖說交集不多,但是婁詔覺得梅桓並不是那樣魯莽的人。

馮依依也想不通,卻想起另一件事:“孔深被放出順天府了?”

“對,”婁詔仰臉,手指與馮依依扣在一起,“昨日過晌的事,順天府審不出他什麽,只能放人。”

“那詹興朝呢?”馮依依問。

“他?”婁詔一側嘴角微勾,藏著那抹冰冷在黑暗中,“做夢!”

風刮得厲害,整片竹林往一邊傾倒。

馮依依手心發癢,低頭就見到婁詔的手指在她手上寫著字,是她的名字:依依。

翌日,外面陰沉一片,馮依依在客房醒來。

推開房門,外面一片連綿秋雨。

照顧鴨子的女道,照例每日這個時辰經過,風雨無阻。見著馮依依站在檐下,女道對她一笑。

天涼了,身上的道袍抵擋不住濕寒氣。

竹林間的石徑上走來幾個人,最前面的是梅媽媽,後面跟著兩三個婢子。

馮依依眉間一皺,沒想到林家人這樣一大早過來。

“表小姐受驚了。”梅媽媽收了傘,站來屋檐下。眼瞧馮依依只穿著一身素淡道袍,心疼的嘖嘖兩聲,“瞧瞧,這是多受罪?”

後面三個婢子各自托著東西送進屋裏,垂首一語不發。

馮依依面上無波,心裏卻不禁著急。林家來人,發現梅桓的事當如何是好?

“媽媽怎麽親自過來了?”馮依依笑著,嘴角甜甜翹著,“我還想等雨小些回去。”

聞言,梅媽媽眉頭一皺,趕緊拉著馮依依往屋裏帶:“可別等了,老太君在家裏擔心了一晚上。”

馮依依倒也順從,隨著人就進了屋裏:“沒想到會碰上這事,昨日從銀樓出來還好好地。後面想起托道長給老太君做的安神茶,便過來順道捎著,誰知道外面就封了。”

“誰說不是?”梅媽媽一揮手,婢子們退了出去,“大姑爺過去說了,是那永王府故意刁難咱。放著刺客不去追,為難你個姑娘家。”

馮依依往桌上一看,是給她帶來的新衣:“他們也是盡責罷了。”

“我看不像,”梅媽媽知道老太君疼愛馮依依,所以自己也跟著上心的緊,“他們分明是在給咱國公府難堪。”

說著,梅媽媽親自動手為馮依依穿衣,一樣一樣打理的仔細。

見此,馮依依心生疑竇,低頭看著新衣,款式料子華麗不說,這不是常日裏所傳的便裝,頗有些隆重的意思。

還未相問,梅媽媽先開了口,往後退開兩步上下打量一番,眼神中全是滿意:“誰知今兒怎就落了雨?去一趟將軍府也怪麻煩。”

“將軍府?”馮依依垂下眼簾,手裏一提裙裾,便展開羅蘭色百褶長裙,上面繡著清水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