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容清點好為數不多的個人物品,辦理了出院手續,拎著手提袋打車回家。

這棟房子一個月之後要被司法拍賣,但因為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法院那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一個月不趕他走。

上一世,他躲在家裏恍惚了一個月,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最後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再來一遍就沒意思了。

黎容摸索出鑰匙,推開家門走了進去,房間裏有一股久未通風的潮濕氣味。

不知道是不是在岑崤的金屋住久了,他竟然覺得自己家小的有點溫馨。

家裏值錢的古董字畫都被搬走,只剩下日常用品還留著,棕褐色的地板上清晰可見鋼琴被拖拽的痕跡,曾經擺放鋼琴的位置,落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的灰。

整個別墅安安靜靜的,靜的仿佛隔壁家煎牛排的滋啦聲都可以透過磚墻沁進來。

黎容神色自若的找了插線板給手機充電,自己脫了衣服,拿著毛巾進了浴室。

熱水沖下來,積攢在身上一周的藥香和黏膩順著下水道滑走,他仔仔細細洗了身體每個角落,最後累的撐著馬桶圈直喘氣。

不得不說,他十七歲的身體素質和二十三歲比,差的太遠了。

要不是岑崤太能折騰他,他也不至於苦練兩年格鬥術企圖反擊。

洗著洗著,黎容的動作逐漸停了下來,他對著浴室裏被水汽沾染的模糊的等身鏡,目光逐漸凝聚在自己略顯青澀的臉上。

他擁有二十三歲的心智和知識儲備,還對付不了十八歲的岑崤嗎?

“現在好好引導,四年後就不至於那麽瘋了吧。”黎容嘟嘟囔囔,手指沿著腹部後移,在腰側揉了揉。

洗好了澡,他頂著滴水的頭發,去臥室找了件肥大的T恤套在身上,然後盤腿坐在床角打開手機。

六年前的手機尺寸還很小,各種軟件的設計風格也都很復古。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

這一周以來,他收到了不少私信,或關心,或吃瓜,或從哪裏聽到謠言以為他已經死了來吊唁。

學校群和班級群已經禁了和他有關的消息,群裏一片歲月靜好,老師照例布置作業,就連打卡人數都變多了。

【宋沅沅:黎容,你家真的破產了嗎?你爸媽自殺了?】

【宋沅沅:我想去看你,但我媽媽不讓。】

他的現女友,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在出事第一天給他發了兩條信息,然後一整周再沒有下文了。

黎容平靜的看完,努力在腦海裏回憶宋沅沅高中時候的樣子,可惜回憶起來的,都是宋沅沅甩了他苦追岑崤的身影。

簡直不堪回首。

宋沅沅跟岑崤表白的那天正巧是A大畢業典禮,聲勢很浩大,黎容不慎入境,露出了些追憶往昔的苦澀神情,偏巧宋沅沅和他對視,表情肉眼可見的驚慌。

這一切全部被岑崤看在眼裏。

那天晚上,黎容知道岑崤可能會找他麻煩,但他沒想到是在床上解決的麻煩,那天之後,他的世界觀都是崩塌重塑的。

然而高三這年,他和岑崤還沒互加好友,哪怕已經當了兩個月的同桌,但他們對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仿佛永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黎容翻到班級群,找到群友列表中岑崤的藍金漸層頭像,反復點進去幾次,還是忍住了沒添加對方。

四年。

岑崤不動聲色的籌謀了四年,直至掐住他的命脈,讓他不得不俯身屈服,才露出本來面目。

黎容呼了口氣,忍不住低罵:“瘋子,真特麽能忍。”

夜色入侵,亮黃色路燈透過窗紗遊弋到地板上,明晃晃的手機屏刺的人眼睛酸疼。

黎容把手機放在一邊,摸了摸半幹的頭發,直接蜷縮著四肢,窩在床鋪的一角,枕著手肘睡了過去。

他太疲憊了,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就足夠疲憊了。

他以為他會夢到很多事,比如危險物品室為什麽會有氫氰酸氣體泄漏,比如他怎麽會突然回到六年前,比如GT201……

但他什麽都沒夢到,反而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黎容出乎意料的起晚了。

他一直有一套嚴苛的時間表,尤其是進入紅娑研究所江維德小組後,哪怕是和岑崤縱情過度,他也從沒錯過打卡報到的時間。

黎容摸過手機掃了眼,早上八點,已經是高三上第一節 課的時間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準備洗漱,但腳還沒沾到地,就立刻捂著胃縮了回去。

胃裏一陣陣抽搐的疼痛,冷汗瞬間打濕了柔軟的鬢角,黎容難耐的哼嚀兩聲,緊緊咬著牙關,默默等待這陣抽痛過去。

疼了整整十分鐘,他才虛脫似的松開蜷緊的四肢,攤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輕喘氣。

發梢被汗水粘在蒼白的臉上,頎長脆弱的脖頸布滿泛光的汗珠,晨光帶著暖黃的光暈,輕握住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