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周駿譽落罪成了朝上一件大事, 連帶著戶部許多官員都跟著吃了掛落。但三司辦案是嚴肅的,此案不會到底結案。依舊有許多事還需要查證復核。

劉毅承認自己對換了憑證,陷害宋安的事。但是戶部那些銀兩究竟被誰貪了, 入庫出庫的環節那麽多人把關,貓膩出了哪裏, 總需要核實。這一樁案子尚需要嚴查。

這麽一徹查,可就牽連出了無數人。而且還有更觸目驚心的案中案在裏頭。

栽贓在工部頭上的銀子總共有五筆,共計一千余萬兩,但是查抄周家,加上周家的產業,攏共也只有五百多萬兩,剩余的一半稅銀竟是不翼而飛!

致和帝自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下令繼續徹查, 便是將戶部翻過來,也要將這筆錢的來龍去脈查清楚。

這一查,竟查出這些賬目中有許多是空賬。也就是說根本沒有這筆稅銀入庫, 卻記錄在了戶部收繳稅賦中,後來為了抹平賬目, 又將這筆錢栽贓到了工部頭上。

賈赦和賈敬聽林如海說了此事, 賈敬嗤笑道:“什麽空賬不曾入庫, 我猜這筆錢百姓倒是交稅了,多半是硫親王府直接貪汙了稅賦, 已經不知道在哪裏沉澱下來,作為暗產, 以圖日後之用。”

林如海道:“可是周駿譽不肯招供。只肯承認因稅賦逐年下降, 自己怕擔責丟了官職, 是故做了假賬, 讓每年稅賦看起來平衡一些。”

賈赦道:“皇上不肯加賦,本朝又規定有了功名之人,名下財產免稅,多少百姓為了少交些稅供,便將田產掛在有功名的族人名下。結果因此被橫奪田產的不在少數,生出多少事來。如此年復一年,可不是稅賦越來越少麽?若要強行解釋稅賦逐年減少的事,周駿譽不是編不出說辭,他這是為了將司徒硫摘出來,自己扛了所有罪責。”

其實本朝休養生息多年,人口是越來越多。人多了之後,開墾荒地也多,本朝按田畝納稅,應該稅賦逐年增加才是,但就因為士族這個特權階級不用納稅,卻搞得國庫日漸空虛,而土地大量集中在有功名的地主手中。

高收入群體不納稅,在低收入群體上層層加碼,貧富差距巨大,士族富得流油,太平盛世又都能產生大量貧民,這樣的財政結構不出事才怪。難怪原著形容這個剛開國沒幾代的朝廷是‘末世’呢。

賈赦作為現代人,早就習慣了高收入高納稅的理念,但是知道在古代階級分明,市農工商身份有別深入人心,便沒在這個問題上深入分析。賈赦只是想苟命而已,並不想憑一己之力改變社會結構。

林如海道:“大內兄言之有理,只是目前查到的證據,這些錢並沒有流入硫親王府。”

賈赦依舊在翻那本譜子,這次直接用筆在周氏家族旁邊畫了叉,以後的京城士族,便沒了周家的名字了,一邊道:“論小心翼翼的程度,司徒硫確實更勝司徒巖十倍。尤其司徒巖落罪之後,司徒硫雖然也搞了不少動作,卻都是暗中推動,並不直接出手。

這是他的優點,也是劣勢。一個沒有擔當的領導人,眼看著左臂右膀被砍去而不能相護,既令留下的盟友寒心,也不會有新的盟友支持他。其實對於司徒硫這樣野心勃勃之人而言,我竟不知是像司徒巖那麽奮力一搏之後一朝夢碎痛苦,還是看著自己的勢力一點點被剪除自己卻無能為力更難受。等著吧,不出兩年,南安王府也要敗了。”

不出兩年只是保守估計,到時候巡邊隊伍怎麽著也該回朝了。

賈敬道:“你們覺得這位到底有沒有疑心司徒硫?”說著瞧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這位’指的自然是致和帝。

林如海和賈赦會意,兩人對視一眼,都緩緩的點了一下頭。

以前司徒巖的野心擺在明面兒上,有他在前面頂著,司徒硫的野心或許還可以隱藏。但司徒巖落罪之後,依舊有一股勢力和東宮鬥得風生水起,致和帝不可能毫無察覺。

沉吟半餉,賈赦道:“可是察覺又如何,且不知在這位眼裏,是東宮容不下兄弟,還是兄弟有了野望呢。”賈赦說這話的時候,亦是看著紫禁城方向。

一句話說得賈敬和林如海都沉默了。

說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不重要,在致和帝眼裏事情是什麽樣子的才更關鍵。雖然在坐的三人都知道從‘通靈寶玉’案開始,寧榮二府一直是被動防禦的一方,後來林如海開始爭奪戶部尚書,也是因為周駿譽先想借刀殺人。

但是在致和帝眼裏,甚至在別的文武官員眼裏,都是東宮一系強勢出擊,鬥倒了司徒巖;又劍指司徒硫。看看司徒巖落罪之後空出來那些要職,再看看即將頂上戶部尚書職位的是誰?不都是東宮得利麽?

那麽致和帝會覺得下一個便輪到他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