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事不煩二主 憂國憂民好蜀王(第2/3頁)

南浦的冬天雨水多,又常被濕氣遮著,總見不到太陽,這樣的天氣,徐府諸人穿著皮子披風烤著火尚且覺得陰冷難耐,那山裏尋常人家的日子要怎麽挨?

於是一日,玲瓏跟著隨娘子去了外面,南浦的街很有特色,轉街像走迷宮,店鋪的位置也都隱蔽,依著山勢建的竹屋或木屋,有的已有了吊腳樓的形態,往日裏女人孩子都在樓上,倚在山石壁裏烤火取暖,男人會將食物和柴火放吊籃裏,用繩索吊上樓。今年男人們都去了山裏修路,女人們只能穿上綁至半腿處的草鞋,身上綁一塊舊的滿是補丁或破洞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褥子,或去山上挖葛根,或去山下的田畔寸挖野菜,背簍上面還要放些柴,背回去後順著繩索拉到竹樓上……

凡是能看到的人家,都被煙火薰的黑黢黢,家家屋頂升騰著煙氣,在陰沉沉的山色裏,像一副古舊腐朽的畫卷,無端讓人覺得心裏也壓抑的很。

人也都瘦,面色青白的瘦,面色黑黃的瘦,孤苦伶仃似的瘦,佝僂著似骷髏似的瘦……衣不衣,裳不裳,襤褸著裹塊破布,裹著枯草,裹著山鼠皮拼縫的斑駁色的皮子,幾乎每人身上是竹背簍,背簍裏背著一家子的生計。

雖看著艱難,不過山裏好歹能尋到一口吃食,比之如今的北方的百姓,又算是比較幸運的。

一條街,上上下下彎彎曲曲近有三千階,玲瓏走到了半山處,腿就酸軟的不成,和隨娘子兩人進了街角的一處茶攤。

如今的這些漢民,許多都是百年前從湖廣遷入的,口音還帶了些原鄉音,生活上也保留了幾分那邊的習慣,比如,喝茶,種稻,打糍粑。

南浦沒有茶樹,但山裏各種葉子多,總能尋到幾種能做茶飲的葉子來,炒一炒揉一揉,就能做日常的茶飲。

這種樹葉炒出來的茶沖的茶水,味道很像老茶梗子泡水的味道,略澀,略苦,最後有些許的回甘。這是清茶,一文錢只管喝,來人只管往門口的竹箱裏塞錢,碗就在門口處,茶鍋在屋裏,用竹勺舀進碗裏,泡著身上帶的菜團子,就是一餐,吃完之後在門口的雨水甕裏舀半碗水簡單洗一下,碗又原樣放在門口的桌上,下一個客人來時,還是這樣的用法。有時一只大粗瓷碗,會連著被許多人這樣用,且客人多是腳夫。

還有較貴的一種擂茶,放藥草的葉子,炒過的糙米,樹裏的蟲子,最好是蟻卵或是蜂蛹,散上粗鹽巴和香桂粉,生搗成糊狀,再用滾滾的熱茶湯一澆,就是八文錢一碗的擂茶糊。

這個少有人吃,一則貴,腳夫們舍不得花這樣多的錢吃一碗擂茶,二則冬日裏能尋到的蟲子少,山民們每日都去砍柴,若尋了蟲子也舍不得賣,天冷的利害,好歹是口肉,都緊著自家吃了。也不是什麽樣的蟲子都能吃,必是要長在木頭芯裏的白白胖胖的蟲子才好,野蜂蛹為最好。

玲瓏婆媳往茶鋪裏一坐,來吃茶的腳夫們便畏懼的不敢進來,只瑟縮著肩膀,蹲在門口,幾口吃了泡熱的野菜團子,再舀一碗熱茶,咕嚕咕嚕又是幾口喝完,胳膊肘一抹嘴,放下碗就走了。

店家頭上纏著一條煙灰色裹頭巾,許是多時沒換過,汗漬灰漬浸的很多,手上有燒柴火留下的泥和煙灰。他也瘦,不過穿著灰黑色布衣,腳上有雙鞋子,盡管磨的很破了,卻是正經的千層底布鞋。

他見了玲瓏和隨娘子,腰頓時彎下許多,頭也壓的低低的問:“貴人找小人可有事?”

隨娘子說:“無事,只過來歇歇腳。”

店家再不敢多話,又轉身燒火去了。然後從屋裏掛的一塊舊竹簾後走出一個婦人,她先是瞪了一眼老實巴交的店家,又朝隨娘子揚起笑臉,很熱切招呼道:“貴人難得進咱家的小店來,好歹吃口茶才是,正巧昨兒得了一盤的野蜂蟲,奴給貴人擂一缽茶吃可好?”

玲瓏原以為隨娘子會拒絕,卻不料隨娘子很幹脆的應了句:“那就有勞店家娘子了。”

嗯?

真要喝蟲子湯麽?

隨娘子點頭:“入鄉隨俗,嘗嘗吧。”

那……好吧,蜂蛹不是蟲子蜂蛹不是蟲子蜂蛹不是蟲子……

店家娘子手上功夫很利索,她見玲瓏婆媳倆穿著狼皮披風,頭上有銀飾,腕上有玉鐲,手上還有戒指,貴貴氣氣的,可不是小門小戶人家出身,便舀了鍋裏的熱茶水兌了甕裏的雨水洗了手,抄著一個小巧的竹提籃往簾子後去了,沒多會兒,又出來,提籃裏是一窩白胖胖的蜂蛹。然後四下裏摸索,又找齊了擂茶用的其它物什,也沒洗,就這麽全倒進一只缽裏,用一只小石杵又磨又旋又搗的,還喊她家男人快些將茶水燒開。

店家便不聲不響的往灶裏添了幾節松木,松木多油,一進灶膛,火苗就陡的旺盛,噼啪做響,一膛火未燒完,茶水就滾開了大泡。店家娘子從一架黑油櫃裏取了兩只大碗,用滾茶水涮了一遍,便將缽裏的糊糊刮進碗裏,然後舀了一瓢冒大泡的茶水澆進去,用竹筷快快的攪了幾下,放進去一把小木勺,用腰裙擦過手,端起大碗,小心翼翼的放在隨娘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