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略

秋糧的事, 只管慢慢磨拖,一半講道理,一半耍無賴, 張屬官被氣的頭發都快掉禿了。

小徐大人說:小小一個南浦, 便是傾了全州之力,於蜀王來說,亦不過九牛一毛, 何不先寬泛幾年,讓南浦百姓暫緩幾口氣?

整一個南浦公庫糧倉裏,無半粒米半分銀, 近年蜀地四處起天災人禍, 若不存些救命之本, 若真有了災情, 南浦該如何去拯救這些受災難的百姓?

且秋末又要修路,這修路屬大役,按律, 一應吃喝用度都由朝廷支黜, 衙裏若無糧米工具……想是大人也知道,我總得要想些法子向蜀王殿下借調糧米工具的。

便是蜀王殿下厭了我, 憎恨我, 殺了我……為了南浦幾萬百姓,若舍我之身能讓他們吃上飽飯, 有衣服禦寒, 行路不必擔心殞身碎骨,那我這條命,全憑殿下處置!

小徐大人又說:大人不必與我講規矩禮法,更不必講高祖之法, 我只知一條,太祖恤民,高祖恤民,陛下亦恤民,年年減免蜀中糧稅……張大人,我南浦年年上折報災,年年批復免了糧稅,而百姓手中至今無糧可食無衣可穿,是誰之過?天威之下,有人中飽私囊,翻雲覆雨,全不聽旨行事,是誰之過?

我這裏,只一句話: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大人做不了蜀王殿下的主,不妨先回去討個主意再來,是殺是剮,我領著。

張屬官被氣個半死,指著徐知安罵:“庶子,其心可誅。”

全沒辦法,又不能回王府去,只能在會館裏生悶氣。

沒過兩日,小徐大人又笑的春風和悅的來與他賠禮,說一時口中失言,辱了蜀王之威儀,近已知錯,已與蜀王去了一封自檢的書信……

沒說寫信時,張屬官就算生氣非常,為了辦事,也願意就著小徐大人的和軟態度順坡而下,一聽說小徐大人給蜀王去了書信,張屬官立時急了,顧不得儀態的一把扯住徐知安的衣領問道:“你又寫了些什麽?”

小徐大人和風細雨的按下他的手,笑說:“就寫些自檢麽,我威脅了你,還借著轉罵了殿下,我其心可誅,全與殿下知道,我口不擇言,是我之過,與大人毫無幹系。”

張屬官全不信,這人生了一口剛牙利齒,偏又最善花言巧語,兩封書信就能蠱惑的蜀王沒了理智,他可不信,當此之際,這詭計多端的小徐大人會老老實實的只寫一封自檢書信。

小徐大人又說:“到底寫了什麽,到時收到蜀王的回信大人就知道了。唉,不說公務了,今日我帶大人去看一場熱鬧。”

什麽熱鬧?

收秋麽。

地裏聚了百多個人,有來幹活的百姓,也有來取糧種的山民,還有來瞧熱鬧的,將山路圍了個水泄不通。

徐知安與張屬官去時,路上才讓開了一條道,所有百姓都與徐知安打招呼,徐知安也笑著招呼回去,雖不知他們的姓名,言語卻似親戚們一般,隨意又親近。

張屬官看的心裏發涼,心道這小徐大人心存大奸,為著官聲,不惜自降身份與下交,將一幹蒙昧無知的百姓盡數攏住了。

又見了許多寨子的山民和首領,以往,山民與漢人很不相合,若同處一地時,必是涇渭分明,更甚者,還易發生鬧亂。各寨子間也有矛盾,同在一處時,也有沖突。但在這裏,幾十個寨的山民都站在一起,旁邊就是漢人,看神情,都興奮的很,無一人故意挑釁鬧事。

山民們也看見了徐知安,頓時暴出如嘯似唳的吼聲,聲音尖利又高昂,聽著很讓人膽顫。徐知安只朝他們做了幾個見禮的手勢,然後雙手一壓,那嘯唳聲便平息了。

張屬官看著徐知安做那些陌生的手勢,心裏更是涼氣沖頂,這奸人,攏絡了漢人還不知足,竟還將那些蠻民也籠絡住了,如此行徑,卻要做何?

劉同知也帶人擠了過來,他不看人頭,也不理山民的尖叫,只看地裏的玉米。

這以後,便是他們的口糧來源了。

於是一聽說開收,便帶了十來個士兵,直撲玉米地,只管掰棒子,掰多少都是他們自己的,其他士兵已經在開墾軍屯邊上的荒地了,這玉米帶回去,晾曬幾天,就能種到地裏了。

以後,可不必再為了糧晌之事,向各方求爺爺告奶奶,裝孫子似的低頭哈腰,結果到手的只有那三瓜兩棗兒。

眼下,還能說什麽呢,搶吧,能搶多少算多少。

玉米葉子又劃又刺,不注意就給人拉一道口子,毛刺也多,進去掰一趟棒子再出來,臉上身上癢的被蚊子叮了似的。然後許多人抹了一把汗,又去刨土豆子了。

來看熱鬧的人也不會站那裏幹看著什麽都不做,好歹是官大人家的田地,來都來了,也進地裏轉一圈,掰些棒子,再撿些土豆子,最後兜了衣襟,裝幾顆土豆子和棒子,又摘些紅色的番柿子和辣椒,偷摸的出了地畔,佝著身子往家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