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當晚半夜,霍修珣來了。
男孩瑟瑟發抖站在裴臨床邊,像一只全身淋濕的小狗。
窗外繼續在嘩啦啦下著昏天黑地的雨,滿是消毒水的房間一片漆黑,裴臨看不清霍修珣的臉,只聽到他壓抑隱忍的鼻音。
一絲亮光透過門縫,照出微垂的眸下含蓄的晶瑩。
裴臨:“……”
他掀開被子。
床鋪溫暖,男孩的手卻刺骨寒涼。霍修珣聲音很輕,不再是平日裏帶著些惡意的嬌,澀啞又破碎:
“疼。”
裴臨不顧他渾身濕透,一把拉住他。
溫暖的被窩,包裹住凍僵的身體。男孩顫抖著,像是一頭受傷嗚咽的小獸。裴臨則皺眉循著他的手腕,去找他每一處細小的傷口。
一陣閃電。
夢境中斷,懷裏的空的。
眼前只有病房裏的一片黑暗,窗外依舊是雨聲。他竟然睡著了,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沒有人來。
小Q困兮兮的:【唔……主人?】
“查一下今天的劇情大綱。”
但沒用。每天的劇情晚8點以後就不更新了,最後的記錄就只說霍修珣回了家。
裴臨又試了兩次腦內通訊,沒有應答。
他靜下來認真想了想,果斷打開懸浮屏查詢霍修珣與自己的實時距離——這次終於有效了,兩人距離只有幾十米。
霍修珣人在醫院。
……
裴臨下了床。
幾十米範圍無非就是這一層的某處,或是樓上樓下。不會太難找。
【走廊的白熾燈刺得人眼花,護士醫生匆匆上樓。】
【醫生義憤填膺:那麽小的孩子,肋骨被打斷兩根還胃出血——這是什麽混賬家長?報警,必須報警!】
【墻角一側,佝僂著的男人酒早醒了一大半,他滿臉胡茬面色蒼白,跌跌撞撞撲上去求醫生:“大夫,大夫,您開開恩,我喝多了一時糊塗。別報警,這孩子就我一個親人,我要是進去了,他一個人……”】
眼前的場面,一字一句都是原著劇情。
畢瑩瑩:“但是,這些不都應該是明……”
這話不能說。
她反應過來及時噤聲。
大半夜的,她單腿跳才跟著裴臨過來的。
書中這段劇情她穿越前正在看,印象特別深。正是原書番外的回憶線裏著重描寫的男主悲慘童年——霍修珣這年十歲,為了保護賴以生存的那一點點私房錢,被叔叔打到重傷。
唯一的不同是,在書裏,這事發生的時間大概在四年級下半學期。
也就是“明年春天”,現在卻提前了?
……
霍修珣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三天以後。
他做了個夢。
夢裏自己遍體鱗傷,淋著雨去求安慰。裴教授不顧他渾身冰冷濕透,心疼地把他裹進溫暖的懷裏。
那個夢真甜,甜到他甚至心有不甘。
要是能早想到還有這樣的備選可能……不僅傷得輕,還能落著個被窩裏的抱抱,他說不定先選這個。
疼。
肋骨斷掉的地方,傳來尖銳的刺痛。
盡管已經反復經歷過好幾次,可每次重開,都還是能疼得人背過氣去。
這個年代,三線城市的醫院還沒有鎮痛泵這種東西,手術麻藥過去以後,大家一般都是吃兩片止痛藥咬牙生忍。
但沒關系。
霍修珣眸色深深。
疼有疼的好,他以前不喜歡。但現在既然疼能賣慘,他就甘之如飴。
這次是真的斷了骨頭的。
在真實的痛苦之上,他怎麽演、怎麽作,怎麽要求都不會過分。
咬牙忍過一陣痛,他茶琉璃色的眸子環顧病房。
床頭突兀擺著好幾件慰問品。
大果籃,進口糖,巧克力。
禮物上都插著精致的賀卡,寫著任務者們大大的名字和祝福,生怕他看不到。
“……”
無話可說。
一個因為區區幾十塊錢差點被親叔叔家暴致死的小可憐,住院期間卻收到那麽多進口糖果和巧克力。
這些人做事前,就不去想想合理性?
不,他們不會想。
不止不會想,回去以後還會編一些類似於“香甜融化在舌尖、融進心裏,他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糖果/巧克力,眼睛立刻亮起來了”的荒謬心理活動。
霍修珣想起當年。
當年,他一個人獨子在冷清的病房裏獨自醒來。叔叔被拘留,醫生護士們都同情他的悲慘遭遇,誇他堅強,換藥也特別輕。
然而他們越是對他好,霍修珣越是無顏以對。
因為他知道,自己手術和後續的住院的費用還一直拖著未繳。
在那個年代,至少在他們城市。患者賴賬,損失是要落到整個科室的醫生護士共同負擔的。
而他叔那種人,他太清楚了,絕對會撒潑打滾上吊哭窮,反正錢是不可能掏的。
而所有細心照顧他的醫生護士們,最後都要蒙受損失,好心沒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