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術後,一周時間很快過去。
裴臨因為經常去醫院看霍修珣,醫生護士都認識他了。見到灰眸的小紳士時,都會彎下腰來跟他親切地微笑打招呼。
背地裏則常感嘆:
“唉,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命太苦了,那個差點打死他的混賬居然是他在世上唯一能依靠的親人!”
“真可憐,好在還有關系好的同學常來看他。”
“整個手術恢復期,麻藥又不能打,每一次上藥都遭一回罪,每一次都疼一身汗。就算是成年人,疼到在病床上掉眼淚、委屈得不行的也多了去了。”
“這麽小一個孩子,卻沒有哭過一聲,沒有喊過一句疼。”
“真難,怎麽熬過來的?”
轉眼已經立冬,滿街樹葉都快要落禿。
裴臨有時候坐在放學去醫院的車上,看著滿街蕭瑟的冬景,也會忍不住去想。上輩子,小小的霍修珣,到底是怎麽度過那兩個月的?
被家暴、被摧殘、沒有錢、沒有親人、看不到希望,孤立無援。
那時候的霍修珣,根本不是現在這副神經病的模樣。
那時候的霍修珣,不愛笑、從不哭,有一雙清透的眼睛,沉靜又認真。生澀冷硬的外表下,靦腆又容易慌張。
時至今日,裴臨回憶過去越發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從來不曾注意過身邊的人和事。
他其實,記得很多細節。
關於很多人的,以及,關於霍修珣的。
他與霍修珣,其實曾經一度應該很相似。
要不是當年自己一心在煩家裏的破事,要不是兩人的座位恰好從來沒有挨近過,或許他們的人生,也不該是完全沒有交集。
可惜沒有“如果”。
何況就算有交集,以他當年十歲孩子的經驗判斷力以及對事情的認知水平,也根本幫不了霍修珣什麽。
根本無解。
……
住院滿十天,霍修珣算著,被拘留的叔叔差不多也要放出來了。
那個人會在警官的押送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過來懺悔道歉。那絕對是霍修珣人生中排的上前三的惡心的戲碼。
其實,他叔真倒不是惡人。
意思是,這人根本連主觀的“惡”都不配,他就是個徹頭徹骨無可救藥的人渣可憐蟲。一個控制不住自己的爛貨,無論是酗酒,還是暴力,雖然每次事後都會自責、也會懺悔,但那些眼淚毫無誠意,下一次只會變本加厲。
後來,等霍修珣長大做了小流氓,也狠狠修理過這爛貨幾回。
權當還他當年的“恩情”,說是見一次打一次也不為過。
最終離開國內之前,霍修珣還特意去看了他的窮困潦倒、負債累累的慘狀。才滿意地離開。
後來,數次循環往復,報復心漸漸淡去。
霍修珣現在看那個人,已經沒有太多情緒,就是看到廁所裏的臟東西,只想眼不見為凈。
他不要他好,也不要他倒黴,只想離得遠遠的。
尤其,不想讓裴臨看到他。
雖然霍修珣知道,自己在裴教授眼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好歹,他也算壞得出類拔萃,值得一處費心費力,他實在不想讓裴臨看到自己還和那種糊不上墻的爛泥流著相近的血。
“抱歉,裴教授,我今天有點累了。”
所以,他今天悄悄趕他早些走。
……
裴臨點點頭,起身提起書包,忽然想到什麽,回過頭。
“對了,你那個叔叔。”
“他以後不會再來煩你了,放心吧。那我走了啊,今天寧寧生日,跟她約好了晚上一起吃蛋糕吹蠟燭慶祝。”
“……”
等霍修珣反應過來,人已經跑了。
他愣了好久,剛才逆著窗外夕陽,那個一本正經的人眼裏……分明閃過了一分頑皮的得意,帶著點暖,燙得他心慌。
牙癢癢了,一時惱羞又好笑。
【裴臨。】他喊他。
【接通訊。】
【裴臨,你剛才什麽意思,給我回來說清楚!?】
——【叮咚,裴教授拒絕了您的邀請,並留言表示之前敲了你一夜,你自己好好反省。】
霍修珣:“……”
【你回來。】
【我不累了,回來,把話說完。】
【裴臨。】
【裴教授?】
裴臨輕快地下樓,上車,坐定,車都開了一路,某人還在腦內鍥而不舍地煩。
窗外霓虹漸起,車窗光華倒影他灰色的眼,含了一分淺笑。
裴臨:【行了行了,別叫魂了,簡而言之,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拜托陳叔找了關系,叫了幾個之前被你叔欠債的街頭流氓去圍他要債,要麽打斷腿,要麽拿你抵債,讓他選。】
一個酗酒爛賭的社會渣滓會怎麽選,一目了然。
雖然這細思是一個恐怖故事,叔叔為了區區一千塊錢的欠債,竟然喪盡天良把自己無依無靠的親侄子“賣”給了流氓任殺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