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藏書家葬禮(第6/7頁)

新學期的第一節 課,他沒有直接講到科南·弗裏蒙特相關的知識,只是稍微復習了一下上學期的課程內容,並且深入講解了一下沉默紀的文學理論。

他格外提及了沉默紀的小說中關於人物的塑造理論。

這個世界的小說是在沉默紀的神明隕落之後才真正開始發展。不過,那之後的發展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鐐銬一旦被解開,那麽人類就如同放飛自我一般在虛構的文字中盡情展示自我。

這些作品數量龐大,其中也不乏優秀、傑出的文學作品。當代的沉默紀文學研究學者,會將自己的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到這些作品中。

人物自然是十分受到關注的一點,也是文學理論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更是不可能被避開的課題。

西列斯仍舊用他那十分標志性的、平淡而沉靜的聲音說:“沉默紀中那些成熟的小說作品,其中部分對於人物的思考已經涉及到了十分深入的地步,可以說是到達了哲學高度。

“作家將他們的人物分成了三層。第一層是人物言之於口的動機;第二層是人物未曾說出來,但的確存在於他們潛意識中的動機,那是一種奇怪的、與他們表層動機正好相反的存在。

“第三層則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屬於人類自我的動機。他們這麽做是因為他們需要‘被知道’,是因為他們需要‘坦誠’地表現自己。”

學生們入迷地聽著。有學生忍不住問:“為什麽人類自我的中心會出現這樣一種動機?”

“這個問題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得到解答。”西列斯這麽說,他停頓了一下,隨後問,“為什麽信徒會信仰神明?”

學生們愣了愣,沒有明白西列斯為什麽會突然提及信仰。

西列斯意味深長地說:“因為他們在神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自我的投射……?”西列斯聽見有學生這麽喃喃低語。

他想,本質上,人類就是如此自我、如此有表現欲的生物。本質上,人類從文學和神明這兩者之上照見了自己。

而神明?

覆蓋著神明的陰影,又會是什麽?

西列斯一直注意著時間,他準點下課,然後匆匆去食堂吃了午餐,隨後就離開學校,搭乘出租馬車去了往日教會的中央大教堂。

這個時代人們的葬禮仍舊習慣在教堂進行。由於往日教會與安緹納姆“過去”“歷史”的相關屬性,葬禮的進行也更加多出了幾分“逝者已矣”的氛圍。

不過,能夠在中央大教堂舉行葬禮,這可以說是十分罕見的待遇。估計也就只有貴族、虔誠的信徒這樣的人,才能在死後受到這種接待。

在安緹納姆的注視之下,步入死亡。

西列斯抵達的時候,人們正在入場。他意識到自己沒有遲到,不禁松了一口氣。他穿了一身沉黑色的西裝,套了一件厚重的外套。這一天沒有下雨下雪,但是寒風吹拂,樹葉凋零滿地。

他匯入人群,在靜默中走入教堂。棺材就放在教堂中殿的前方中間位置。大主教格羅夫納站在那兒,神情嚴肅,低聲念著悼詞。不遠處,班揚一身盔甲,靜靜地站著。

氛圍十分壓抑。西列斯遙遙望見,前方或站或坐著不少老人。他們大多頭發花白,甚至有的坐著輪椅。他們的表情都十分沉重,帶著一種幾近空白的、死寂的安靜。

西列斯猜測那就是卡爾弗利教授的朋友們。卡爾弗利教授曾經提及過其中一兩個。他們的年紀相仿,而卡爾弗利教授的過世也讓他們意識到,死亡距離他們也已經近在咫尺。

他們的身邊陪伴著家人。西列斯瞧見了自己的學徒,多蘿西婭·格蘭特。他怔了怔,意識到卡爾弗利教授贈送給他的那本《小辛西婭的世界》,果真來自於多蘿西婭的爺爺,阿道弗斯·格蘭特。

阿道弗斯此刻正坐在輪椅上,面色十分不好看。他看起來十分虛弱,隔一會兒就要咳嗽一陣。多蘿西婭緊皺著眉,擔憂地望著這位老人。

西列斯收回了目光,帶著一種無能為力的嘆息。生老病死,無論哪一個,都是十分沉重的議題。

葬禮就在這種沉默的氛圍中進行著。西列斯偶爾能聽見一兩聲交談,但是除此之外,就是全然的安靜。那安靜幾乎滲進了在場每個人的骨頭縫裏,讓人想見冬日死寂的、閃著白色光芒的雪地。

在葬禮結束,棺材被人擡起,送往郊外進行下葬的時候,西列斯甚至感覺自己聽見了客人們紛紛松了一口氣。

之後的下葬過程他們這些客人就不必去了,只有家人們需要跟著過去。西列斯注意到,卡爾弗利教授有好幾個兄弟姐妹,不過再下一代似乎並不多。

他們大多維持著一種優雅但冷漠的表情。對待卡爾弗利教授的死亡,他們說不上有多難過,但也說不上有多興奮。他們只是盡職盡責地完成著自己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