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4頁)

才塞進被子裏的手臂又伸出來了,蜷曲著靠在瓷枕邊,手肘枕著頭,烏黑的秀發蜿蜒披散下來。

姜鸞像只吃飽喝足慵懶的貓兒,帶著七分困倦,三分試探,眼瞼半闔著,視線從下往上地瞄,“裴中書不生我的氣?”

裴顯原本要走,不經意地停步反問,“哪件事生氣?殿下說說看。”

姜鸞打了個呵欠,手臂縮回被子裏,對問題充耳不聞,打了個呵欠,被子蒙住了腦袋。

熟悉的穩健步履走遠了。

他要在五更前趕去外皇城的值房。

姜鸞蒙在溫暖漆黑的被窩裏,半夢半醒地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不惱怒,不報復,甚至沒有追根究底,徹查當日的‘意外’到底是怎麽回事。

天生冷硬的石頭,事事都要抓在手裏,大小事都要問個清楚的性子,吃了一回大虧,沒有道理不追根究底,輕輕放過。

除非他不惱怒,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姜鸞覺得不可能。

她在被子裏習慣性地咬起粉色的指甲。

他到底是不和她計較,還是按兵不動,準備來個大的?在她放松了警惕時,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反撲?

姜鸞心裏有點估不準。

她謀劃了上元夜,拼著圖窮匕見的決絕,想試探出他的真心思。

上元夜的謀劃成功了,她把人順利撩到了手。但他在第二日清醒後的反應,和她之前的每個設想都不同。

姜鸞自己當然不會主動提上元夜的‘意外’,他卻也絕口不再提上元夜。

他的真心思,藏在和平日無甚差別的完美應對裏,藏在每日不動聲色的主動接近裏,藏在對她屢次言語挑釁的忍耐退讓裏,反而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過了上元節,官衙開印,各地的大小政事又雪片般地飛進朝堂。這天在六部值房裏,慣例講解邸報時,姜鸞打斷了謝瀾, “政事先放一放,等下再議。”

她把他召近了些,兩人面對面地坐在長案兩邊,姜鸞壓低了嗓音跟他說,

“有件事我估不準,想和你商議一下。”

謝瀾是她上元夜卷雲殿裏的合謀人。

如果要詢問的話,謝瀾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

裴顯漫步往值房而來的時候,謝瀾正在跟姜鸞講解著關竅。

“看破一個人的心思,不能只聽他口中的言語,要觀其行。裴中書其人,心中城府極深,如果決意要和殿下計較的話,必然會出手卡住殿下的咽喉要害處。”

謝瀾執筆,在空白宣紙上寫下一個職務。

“東宮教諭。”

“殿下如今還在進學。如果卡住東宮教諭這個職務,遲遲不定下人選,含章殿始終空著,殿下學業無成,裴中書便有足夠的藉口挾制殿下,讓殿下止步於六部值房,只能聽聽過時的邸報,不能插手朝堂政事。”

“其次,最近還有個重要的關鍵人物。”謝瀾寫下一個姓氏,“崔。”

“近日已經聽到了風聲,說是崔中丞的嫡女公子,可能會入選東宮伴讀。”

謝瀾輕聲道,“如果裴中書出手阻攔此事,他對殿下定然起了追究報復之心。殿下就要開始戒備起來了。”

姜鸞斜倚在清漆長木案後,指尖轉著烏黑發尾。

“這兩件事,前些日子他去探望我時,當面都曾經提起過,說是在籌備著了。看他當時的說話語氣神色,不像是要攔阻。”

“亦或是試探也不得而知。”謝瀾道,“還是那句話,不能只聽其言,要觀其行。最近兩日裴中書可有去東宮拜謁殿下?”

姜鸞:“這個麽,正經拜謁倒是沒有……”昨天半路碰著,被她拖去東宮睡了。

“殿下當心提防些。”謝瀾提醒。

被謝瀾提醒了一句,姜鸞現在心裏想的,卻又是另一件事了。

她傾身過去,湊近了點,小聲起一個私密的問題。

“謝舍人,問你一句話,你老實答我。你們男子……”問題有點難以啟齒,但她確實是疑惑揣摩有一陣子了。

“你們男子,在床笫上不論怎樣的熱情似火,是不是下床就拋去腦後。床笫間那點事和他做決策這兩碼子事,是不是完全不相幹的。”

謝瀾的神色冷了下去。

眸光偏去旁邊,盯著對面的白墻不答。

姜鸞知道問得唐突,有點煩惱地敲了敲筆杆,

“如果身邊有人問,我也不至於問你了。幾個女官都沒嫁人,二姊和奶娘不敢問,二兄身子不好。東宮屬臣裏,淳於不知道上元夜的事,我不太好問他……”

她瞧著謝瀾臉色不好看,想他一個四大姓出身的嫡系郎君,從小被人捧到了天上,是不是被她的直白問題問到羞恥開不了口……

姜鸞放棄地擺擺手,“罷了,當我沒問。繼續講邸報吧。”

她不再問,謝瀾卻答了。

他的嗓音冰寒冷冽,如冬日冰湖下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