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萬艷書 下冊》(17)(第2/7頁)

“別說傻話,白鳳盜竊情報,幕後必有人指使,安國公就是頭一號嫌疑人。他和白鳳一樣,誰沾誰倒黴。”

“我不怕,媽媽,我不怕。”

“閉嘴。”貓兒姑扭開臉,不再說話,只以全副精神回應來自對面的注視。

白鳳走了來,停在貓兒姑的正前方,呆呆望著她,好似在這婦人的臉上認出了極重要的什麽,卻又回憶不起來。她遲緩地轉動著雙眸,眼神裏盡是疑惑癡怔。

貓兒姑亦一語不發地與之對視,她看見了那一個銷蕩子之魂、攝登徒之魄的絕色佳麗,那一個翻手雲覆手雨的蛇蠍美人,還有一個永遠被恐懼絕望塞滿了眼睛和嘴巴的孤獨少女,她們在虛空中一一浮現,又全部消失在她眼前這一個容貌盡毀的瘋婆子的面孔後。

“姑姑,你救救姑娘吧,你收留她一夜成不成?就一夜!”憨奴沖上前,拉住了貓兒姑的手。

白鳳卻在這一刻自己轉過身走開,她不再看貓兒姑,神情仿佛是孩子放棄了一道難解的謎題,又重新回到自己擅長的遊戲裏。她的嘴角歪向一邊,露出一個類似於微笑的表情,“脫、脫、脫……”

憨奴松開了貓兒姑的手,不知道第幾次,徒勞無功地撿起那衣裳,徒勞無功地追上去。

從頭到尾,貓兒姑也沒對白鳳吐一個字,當她開口時,她是對書影而發:“我說不準去就不準去。除非,你想重蹈覆轍。”

她把下巴斜向裏一揚,書影轉過眼,望見了白鳳拖行而去的足跡。

相隔幾日,白鳳又回來過一次,仍舊是癡傻不已,蓬頭裸身,憨奴也還是跟在後頭撿衣披衣,只不過並不再哭,也不再叫了,默默地,像一道影子。

再之後,白鳳就徹底消失了。

由夏到秋,由秋到冬,早已是季候兩更。槐花胡同裏有了新的人、新的事,白鳳漸漸被淡忘了,偶爾誰提起,只是好奇地問一句:“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終有人帶來了白鳳的消息。那是臘月二十五,剛剛過了小年,雖然照樣有客人來碰和擺酒,但年關收賬,氣氛已比平常冷清了許多,因此有一點兒動靜,馬上就鬧得眾人皆聞,紛紛來瞧新鮮。

但見花紅柳綠的倌人們全挨擠在懷雅堂大門外,指指點點著,“哎,就是她?”

“是,說是夢樂院的人。”

“夢樂院?新開的小班?”

“什麽小班?窯子街的下三等。”

“喲,合著這不是個老媽子,竟是個姐兒?我說瞧著怪年輕呢。”

“怎麽不是個姐兒?說就是白鳳現在的同院‘姐妹’。”

“叫什麽?”

“她說自己叫‘老七’。”

……

老七還是那一副黃瘦臉子,裹著一件半舊棉襖。對面是龍雨竹,斜立在一停暖轎邊,身穿草上霜皮襖、大紅百褶宮裙,圍著海龍領子,兩手揣在紅狐筒子中。看樣子像是老七趁雨竹下轎時把她堵在那裏,絮絮不停地說著些什麽,雨竹卻滿面不耐煩,只從鼻子間哼哈幾聲。

倒是斜對過穿來了一人,高聲招呼:“雨竹姐姐。”

雨竹探頭一瞧,“這不是文淑姐姐?”

但看蔣文淑身上一襲丁香色對襟狐皮襖,配著蝦青底余白沿邊的羊皮挑線裙,頭插不多的幾樣簪飾,清素可人。

“早聽說姐姐和貴連班鬧得不愉快,沒想這麽快就挪班了,昨兒我本打算去瞧瞧姐姐,幾場酒一混就忘了。”雨竹原是一張冷臉對著老七,這時卻笑靨如花,和文淑細意寒暄。

文淑也依依笑道:“是啊,好巧,恰就挪到了蒔花館,正在懷雅堂對過,以後咱們姐妹串門子也方便。”

“姐姐,這邊每一節給你多少分水?”雨竹壓低了嗓子問道。

文淑也低低答她了兩句,兩個人就嘰嘰咕咕談起來。旁邊的老七本就冷得直跺腳,被這麽一晾,更急得渾身亂動,三番四次想打斷二女的交談,卻又瑟瑟地退回去。

文淑瞟見了她的急態,自己截斷了話道:“改日你去我那裏,我同你詳說。對了,我才聽說有個姑娘自稱現在和鳳姐姐一道做生意,就是她?”

雨竹掠了老七一眼,“就她。”

文淑向老七一笑道:“鳳姐姐怎麽落到窯子街去了?”

老七見文淑對她問話,先怯怯地瞧向雨竹,雨竹翻一翻眼睛,“這是文淑姐姐,你就再對她說一遍吧。”

“是,”老七忙點點頭,“文淑姐姐,是這樣的。”

三三兩兩的倌人們都圍上前,隔著翻飛的北風,捕捉著老七哆哆嗦嗦的低聲。

老七說,最初在窯子街做生意的並不是白鳳,而是憨奴。只因白鳳見罪於九千歲,無人敢沾染,就連大街上乞討亦被巡兵和成幫結夥的乞丐們驅趕,主仆倆連飯也吃不上。白鳳又始終瘋瘋傻傻,憨奴無計可施,便只有賣身救主一條路,無奈像樣些的妓院也都不敢接收,最終只在窯子街覓到一個落腳處,恰就是老七所在的夢樂院。院主撥出了一個雜物間收留白鳳,把最好的房間騰出給憨奴,打出“班子下降,頭水連過[50]”的旗號。這窯子街原就是末流娼窯紮堆之地,夢樂院也不例外,來往此處的客人不要說王孫公子,就連一個穿長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