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禦前失儀(第2/3頁)

他成功看見元徽帝的臉又爬上了一絲憤怒,繼續道:“現在是萬良傲,以後還會有張良傲,李良傲,真正想反的人可不會在乎朝廷有沒有錯殺忠臣。先帝犯下的錯,陛下連揭開那層偽裝的勇氣都沒有,還要幫忙粉飾太平,陛下確定不會有更多奸臣想要與您分一杯羹嗎?”

元徽帝猛地拿起硯台朝他砸了過來,“季遙!你放肆!”

那方硯台被扔偏了,在地面砸了一個小坑,墨汁甩到了他衣上,不過完美地融進了黑色的布料中。季別雲低頭看了一眼,再擡起頭時帶著嘲諷的笑意:“不過陛下與先帝倒是父慈子孝,太祖在天有靈定會欣慰的。”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言!你自恃戰功,也要反了嗎!”元徽帝眼裏染上了紅色血絲,“你以為先帝不知自己錯殺了人,是嗎?”

季別雲一愣,他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他查到了鄭禹,又順藤摸瓜扳倒了段文甫,如今連萬良傲也死於他刀下……然而他唯獨忽略了一人,那個草率下旨奪了他全家性命的人。

季別雲忽的想起懸清山那場大火,勝境殿燒成了一地焦土,而觀塵似乎對他說過什麽話。

他努力想了起來,觀塵那會兒問他是否真的覺得先帝無辜,是否以為柳家的冤屈與先帝沒有半點關系……原來是這個意思。

可笑,原來是這個意思。

“先帝最忌諱有人起反叛之心,可遲遲找不到機會敲山震虎,柳洪吉的案子正中先帝心意,他當然不會命人細細調查。”元徽帝冷笑道,“後來先帝臨終前對朕提起過,說柳洪吉或許含冤而死,他心中有愧。可即使愧疚又如何?柳洪吉終究是死了,先帝都沒辦法做任何表示,你難道要從地裏將柳家人挖出來嗎?”

季別雲半晌才找回語言,仿佛心死一般道:“所以……陛下從一開始便知曉柳家蒙冤,卻從來不提,甚至還以此為誘餌讓臣帶兵平叛?”

元徽帝毫無感情地答了一聲“是”。

他舒出一口氣,擡頭看向一旁推開的窗,重重疊疊的屋檐在窗外鋪散開來,仿佛要將他困在這宮城之中。

過去幾年的自己太過可笑了。在戍骨城時他便想著,等到以後有機會出去,一定要上京討要個公平。京中或許有奸臣小人,但沒關系,只要他爬得夠高,高到讓當今皇帝無法忽視自己的存在,那就一定能為柳家翻案。

自己的確爬得夠高了,也的確讓元徽帝沒辦法忽視了。

可是到頭來又如何呢?從先帝開始,柳家的滅門之災便只是一個工具,用來鞏固明家的江山,用來震懾那些真正的逆臣。清白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他娘,柳家所有人都應該死,必須死。

全都是為了所謂的大梁清平。

“那把刀,”他聲音有些蒼涼,“臣想要,陛下還願賞賜嗎?”

元徽帝凝神看他半晌,似乎在窺探他內心想法,之後對他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去拿。

季別雲即使在此刻也挺直了腰背,如同第一次進宮封賞那般,波瀾不驚朝角落走去,將那把破舊腐朽的刀從紫檀架上取了下來。

刀柄與刀身連接處已經銹蝕,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他低頭看了一眼便往回走。

“你若是想通了,便退下吧,”元徽帝不耐道,“朕今日乏了。”

他握著刀走到桌旁,卻忽然停下腳步,“那陛下想通了嗎?”

“什麽?”

在元徽帝擡眼看向他的一瞬間,季別雲猛地舉刀上前,刀鞘尖端抵著元徽帝的脖子把人逼到了椅子上,死死卡住。

殿內宮人大驚失色,吳內侍急忙喊了一聲“護駕”。殿外混亂而匆忙的腳步聲響起,朝這裏逼近,而他渾然不顧。面對著臉色刹那間蒼白一片的皇帝,又問了一遍:“陛下想通了嗎,為何萬良傲會反?”

元徽帝喉結滾動,斜眼看了看那柄未出鞘的刀,卻突然笑了起來,“狼子野心罷了,不過你就算想弑君,也得把刀拔出來不是,這樣是何意?”

“狼子野心。”季別雲笑了兩聲,“那當初試圖一統天下登上皇位的太祖,不也是狼子野心?”

“季遙,”元徽帝似乎沒精力再斥責他言語不敬,雙手扣住扶手,擡眼道,“你想弑君嗎?殺了朕你也走不出宮城。”

他沒有被這句話所威脅到,依然了無懼色,“陛下確定嗎?就算天下人不知您曾想議和,如今陛下也已經失了人心。從第一座園林獵苑,到皇陵裏填進去的上百條人命,陛下以為,您在百姓心目中是一代明君嗎?”

“你……”

季別雲沒有給元徽帝說話的機會,將刀鞘往前貼近,“你死了,其他人只會關心下一任皇帝。”

“別雲。”忽然之間,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遠處不輕不重地響起。